當三少醒來之時,他是在一間屋子里,沒錯,是一間小屋,柔軟的床,屋子很小,床就已經占了很大的空間房間的門正對著床,從門到床的距離僅有幾步路遠,此時陽光順著床欞和門上的鏤空照射進來,就投在三少的近前,幾乎就照到了他的臉上。
屋子里充斥著淡淡額藥味,非但不苦澀,還挺甘冽,吸到肺里讓人心情平靜很多,神清氣爽。
三少將自己撐起來,渾身上下檢查了一番,發現自己換了身衣服,素白的睡衣讓人感到溫暖。三少發現這地方極為僻靜,靜得聽不見任何雜音,于是三少不禁想到,“這里是哪?我怎么來的?衣服換了,誰換的?很顯然自己是被救了,救自己的人貌似還很好心,不然,自己極有可能是躺在茅草鋪地的柴房或者哪里。”
這貌似是自己這半年來遇上的第一件好事。三少覺得,自己好像時來運轉了。
撐著上身的手臂似乎不堪重負,抖索的厲害,于是三少想靠在床頭上好放松放松手臂。結果三少吃驚的發現,這床居然沒有床頭和床尾...三少忙趴在床上伸出脖子往床下看去,哇咧,這床居然就是幾塊大木板拼成個床板,然后四個角各綁跟柱子做床腿頂上再綁兩根竹竿掛著青紗帳...
“這床,要不要這么簡陋?”對于見慣了家里的淮陰紫柳大床的三少來說,雖然這半年也沒少睡過街角破廟,但是在腦海里根深蒂固的富足生活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扭過來的。至少現在三少很懷念他的那個床,人跟其他動物一樣,對睡覺的地方是極為重視的,這就是為什么有那句話“金窩銀窩,不如咱的狗窩。”
三少頹然的縮進被子里,現在沒辦法,就算懷念自家大床也不能改變自己現在就躺在這“床”上的事實,于是三少也就釋懷了,至少醒來不是睡在雪地里被凍成冰雕,還有什么好抱怨的呢?自己也早就不是那個可以橫行無忌、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李家三少爺了。
想到飯,三少的肚子居然不自禁的叫了一聲,三少才想起來,自己之前就三天沒吃東西了,再加上現在,也不知道自己躺在床上多久了,怕是粒米未進吧。可是想想又不太對,自己如果真的是這許久沒吃東西,怎的還有力氣撐起身子,打量這屋子?怎的還有精力想這許多?
“難道說...”三少突然想到一個可能,“這一切都是在夢里?”三少吃了一驚,忙伸手捏了下自己的臉頰,明顯感覺到臉上的肉擠著牙齒并且嘴唇也完全變形之后,三少哈哈一笑,“我大武威三少爺果然吉人天相,兩次都大難不死,注定也是個不得了,了不得的人物啊。”
忽地三少似乎聽見門外有什么動靜,只因為周圍太安靜,所以三少聽出來那是人走在雪地里沙沙聲。聽那腳步聲,極有節奏,一下一下,三少甚至覺得這腳步聲是按照自己的心跳來的。因為他的臟每條跳一下那腳步就踩在雪上一下,三少只覺得耳朵里腦海里想起來自己的心跳聲和腳步聲兩種聲音,時而又變成一種聲音,時而有分開成為兩種,到后來三少爺無法分辨到底孰是心跳聲孰是腳步聲。
這兩種聲音在三少的腦海里仿佛經過無限次的放大,放大。攪得三少氣喘吁吁渾身大汗。
只聽吱呀一聲門響,三少受此一激,才自幻境中驚醒,睜開眼來,往門口看去,只見一個背影正在關門。
來人一襲青衫,褐色腰帶扎得松松的。灰褐色的頭發束了個咎那跟不知名的小木簽插著。腳上穿著皂底靴,一手提著的,好像是食盒。
來人關好門,轉過身來,先是往三少臉上瞧了瞧,看三少臉上一片潮紅,忙緊走了兩步,把那食盒往床邊凳子上一擺,就掀開三少身上的被子,捏著三少的手腕閉著眼睛摸著自己頜下那三寸灰須在那沉吟著。
三少靜靜的盯著來人,只見他長著高高的顴骨,臉上的皮膚已經起了一層細密的皺紋,灰色的眉毛又粗又長,耳垂很大,法令紋深深,嘴唇薄細。手掌的老繭倒是蠻厚的,手指卻十分的滑膩。
現在倒是看不出來他是干什么的,但至少,對三少沒有惡意。
半晌,來人放開三少的手腕,臉上帶著淡笑的對這三少說道:“小友身體已然無恙了。”
看三少一臉茫然,于是來人解釋道:“小友初到鄙室時,渾身烏青,氣息不勻,乃寒毒侵體,病入肺腑之兆,我以藥浴之,然調養這些時日,不見小友體內寒毒完全驅離,只得放小友于此靜養,不料剛才再查探,小友體內寒毒居然散入四肢百骸之中,待須時施以針石,不日可愈。”
三少聽得明白,眼前這人就是救自己一命的人了,“恩公。”三少忙起身向來人一揖,“活命之恩,無以為報,待報得父仇,必留此有用之軀,任憑驅策。”說完便要拜下去。
來人伸手攔住,說道:“行醫治病乃吾本分,救小友另有其人,是他將你帶來,我不過是虐施援手而已。切不可言大恩大德。恐傷天理。”
三少一聽他這樣說,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總之這救命之恩自己記著就行,以后總是能還的。三少聽說救自己的還有一人,忙問道:“敢問恩公,是何人救我至此?”
來人往床邊一坐,把三少按進被子里,說道:“那是我劍閣的一位弟子,楊旭,你要報答,就報答他吧,若沒有他將你帶來我處,你我也無緣結識一場。”
“恩公...”三少還想說些什么。可是這是肚子突然咕咕狂叫了幾聲,鬧得三少一時羞郝的不知如何自處。到是來人表情平淡,只是怪自己道:“小老兒這性子,幾忘了正事。”于是伸手拿過那食盒,打開之后赫然是一碗白米粥。
那粥清香撲鼻。三少登時口水就流了出來。來人呵呵一笑,將粥遞給三少,三少呼啦啦三兩下喝完,連筷子都沒用,導致那這雙筷子準備遞給三少的來人甚是驚異。
三少喝完粥,笑看著拿著筷子吃驚的來人說道:“恩公無怪,我這一時餓極,加上我這吃飯本就是個急吼吼的。讓恩公見笑了。”
來人自也是見多識廣的,對此也并不為意。“小友自當隨意,在這小室不必拘束。這般我倒還欣喜些。”
看三少吃完,來人把這些東西都收拾好。三少拉著來人把當天的情況都了解了一遍。
原來楊旭當天是追著江湖上有名的一個名號“吹煙一管”的采花賊來到的五峰山下,采花賊以為楊旭不會追上來,誰料到楊旭居然不怵劍閣,結果就被楊旭給堵在了五峰山腳下。
“淫賊,哪里逃去?”楊旭大叫一聲,就自吹煙一管頭頂越到他面前,轉身瞪著吹煙一管。吹煙一管一看這下可沒法善了了,其實剛才吹煙一管也算是看出來了,這楊旭不怵劍閣且對這五峰山如此熟悉,這不是劍閣的傳人就是劍閣的敵人吶。哪個都不好惹。
吹煙一管苦苦思索著如何逃脫這廝的糾纏,眼睛滴溜溜的四處亂轉者。然后就看到了不遠趴在地上挺尸的三少。計上心來。
吹煙一管對著楊旭說道:“天下人都說劍閣傳人愛管閑事,老是喜歡做些個路見不平、鋤強扶弱、臨危濟世、關懷鰥寡、扶老奶奶過馬路之類的事。我只想問,是也不是?”
楊旭點點頭說道:“此為俠之本分也。”
吹煙一管,指著三少說道:“現在那里躺著一個少年郎,生死不知,如果你來追我,或許就錯過了救他的機會,不知道,對你們劍閣所謂劍心的修煉...會不會有什么不太好的影響呢?”
楊旭轉頭看看躺在地上的三少,感覺應該還是有救的,因為周圍的積雪有一些融化的跡象。如果去救他,勢必要放過這個自己追了多天的采花淫賊。可是如果不去救那位少年,若真的就此害了他的性命,那自己的良心可就十分過意不去了。那淫賊說得沒錯,劍心就會有瑕疵,就無法登上更高的層次了。
看楊旭正在為難的吹煙一管知道自己賭對了,這追兵還真是劍閣傳人。于是,吹煙一管說道:“嗨,也不要你為難了,大爺我先走一步,為了報答我的恩,以后就不要在在我面前出現了。”
說話時,吹煙一管就已經飄身而去十幾丈遠了。不得不說這采花賊的輕功真是很了得。
楊旭來到暈倒的三少面前。摸摸脖子,還有的救。于是抱起他往五峰山而來。
三少聽完講述激動萬分,原來還有這段故事在里面。采花賊,居然是因為采花賊而活的命。雖然他不是要救自己,但好歹也是因他而得救。算起來,這就算有三個救命恩人了,不對,閻叔叔和那十好幾個鎮北軍門也是為了救自己而死的,甚至靖都城里又有多少人為了我離家喪命仍為可知。看來這輩子,欠著很多人情啊,只能以后慢慢還了,只是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這是來人已經準備離開。“既如此,小友且寬心靜養,某過些時日就來為小友徹底拔除寒毒。”
三少微笑應了,來人打開門,原來外面是個大院子,院子里積著厚厚的一層雪,這時三少才想起來“還未請教,恩公名諱?”
來人聞言笑道:“鄙人姓張,人送外號‘三不張’。小友喚我張叔即可。”也不待三少回應,就閉上門,離開了。
“張叔,張叔...”三少反復咀嚼著這兩個字,覺得叫起來沒什么,反而更為親切。
三少躺在床上,張叔說了,現在就是靜養的時候。突然,三少從床上坐起來。剛聽張叔說過好象說的是“我們劍閣?”對,就是劍閣。
難道這里...
三少望向門外,院墻擋住的地方,似乎隱隱是在山上的樣子。
三少的目光一下變得熱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