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狗腿子”基本上都是村里的單身漢，有些到了四十多歲都沒有娶到媳婦，有些是十多歲父母雙亡，留下一個爛攤子家，還有的就是為了巴結他們家青林，沾點村里的便宜。這些人家里的日子過的都不怎么樣，也不好好營務自家的果園，好吃懶做，她以前也勸過青林不要和這些人來往，但是青林說堂堂的村支書，家里沒有幾個人經常來往，還算是村支書嗎？從另一方面來說，這些人都是三十歲的后生，脾氣也很暴躁，估計村里也就青林能壓制住他們，其他人也就是背后議論議論他們，自家的營生都管不過來，誰還去管他們的屁事。當然在這些人眼里，估計覺得跟著他們家青林就是跟著財神爺了，村里其他人也不怎么看得上眼，特別是那些辛辛苦苦、勤勞營務生計的人。劉青林老婆有種預感，那就是這些人要給他們家青林闖禍了，而且這個禍還不會小。
對于村里人說他們青林截留村集體費用用于他們家的事情，劉青林老婆自己也能感覺到。這院房子前后花了不少錢，估計就是那兩年村里農業稅留用集體的錢了。她當時問過青林這些錢是從哪里來的，青林說是從別人那里借的，還有就是女兒從西安寄回來的錢。她懷疑過可能是公家的錢，但是她沒有證據，又不知道怎么說。她總覺得住在這個院子里，沒有之前的舊屋舒坦，雖然這里什么都好，干凈整潔，但畢竟不是自己親手營務著蓋出來的，心里總感覺不踏實。幸虧青林沒有跟她說，房子是用家里的蘋果收入蓋起來的，那個她更不會信了。
他們家雖然種著村里最好的地，但是全家人一年到頭都不怎么上地，主要是那幾個“狗腿子”幫忙干，那些人好吃懶做的，連自家的活都不愿意干，能給你認真干，基本上也就是應付應付，在這里混口飯吃。他們有兩個孩子，大女兒初中沒畢業就去外面打工了，小兒子更是連小學都沒上完就跑到西安打工了，當時氣得劉青林差點背過氣去。現在家里就剩婆婆和他們兩口子，婆婆今年都七十多歲了，有時還去地里干點，她要給全家人做飯，有時候還要給那些幫忙的狗腿子做飯，顧不上去地里，青林天天說很忙，更是連一次地里也沒有去。就算是摘蘋果的時候，也是看著別人做，自己從不動手。
坐在那里悶著抽了半天煙，劉青林忽然站起身連聲招呼也沒跟炕上的老婆打，就朝門外走去了。他想到了怎么讓陳永年交農業稅的法子了。今天陳永年不是蘋果裝箱運走嘛，一般果商都會今天就給他結算清所有的款項，自己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去把他的稅款截留下來。自己一個人去肯定不行，估計永海永年兄弟倆不會那么輕易的給他。他思來想去還是找到那幾個“狗腿子”一起。他們嘻嘻笑笑的一路走到陳永海家門口。
陳永海的日子過的不如他弟弟永年，還是住著老式的土坯房，上面是三孔窯洞，院子里面現在是一片狼藉，蘋果已經全部裝箱了，就是還沒有完全運走。幾個請來的務工人員，正一箱箱把裝箱的蘋果運到車上。他們站在車旁邊看了一會兒，運的差不多了，估計也就是再有兩三趟就可以運完了，那時候果商就會給永年結算，他們就可以直接從果商那里把稅款截留出來。
他給那幾個“狗腿子”每人點了一支煙，帶著他們在村里又晃了一圈。眼看著要走到村界碑的地方了，他們估摸著陳永年那邊的蘋果應該裝運的差不多了，所以轉身回來直接進了陳永海家。
前面講過，陳永年自己家很長時間沒有住人了，家里鍋灶什么的也都沒有，自從去年蘋果開始結果，都是在他哥永海家里裝箱運走的。一方面，他哥他嫂子可以幫忙，特別是他嫂子可以給請的務工人員做飯吃。另外呢，他哥多少也算是村里的能人，對于蘋果裝箱比較有經驗，在這方面正好可以給永年看著點。現在這些給蘋果裝箱的媳婦都精著呢，他們都是果商雇來裝箱的，果農家里吃的不好，不買點小零食什么的，她們裝箱卡的特別嚴，差不多能裝箱的蘋果也給淘汰出來。所以，他昨天就從門市部拿了很多小零食，又稱了幾斤肉，讓嫂子給大家包點包子。永年和海燕往常也都比較照顧他哥家里，再加上買了這么多東西，他嫂子也很高興。
對于這些按天拿錢的人來說，只要果農對他們好，果商又卡的不是很緊，他們能裝的基本都給裝箱了，何必呢，誰家不種蘋果，誰家不裝箱呢，都卡的那么嚴，別人出去是要罵街的。果商到時候屁股一甩走了，自己還要在村里做人呢。這個村就這么大，這個鎮也就這么大，臭名聲出去了，那以后就沒有人找你裝箱了。與其那樣，不如靠著點果農，雖然別人不一定記你的恩，但是至少不會落一個壞名聲，至于果商那邊，得過且過吧，蘋果都拉走了，誰還管得了那么多，成千上萬箱蘋果，誰知道哪箱蘋果是自己裝的。
今天他們裝箱就裝的很好。早晨永海媳婦給他們包了包子，中午吃的是饸饹面，中間休息的時候還給每人發了兩袋零食。這就可以了，吃的不錯，那兩袋零食回家給自己孩子留著，讓他們晚上解解饞，這就足夠了，怎么還能為難果農呢。
對于蘋果而言，裝箱和不裝箱那差別大了去了，前者是要以高價出口國外，最起碼也是要進超市的，后者后期只能賤賣給那些掃尾的果商，很多都是直接賣給果汁廠做果汁了。混跡在臟亂差的果汁廠里面，和無數相同命運的蘋果一起接受淘洗、破碎、滅菌、打漿、離心和調配后被裝進包裝盒里面，出現在柜臺或者小超市里面。雖然同樣是蘋果的命運，但是每一個蘋果的夢想都是被擺在漂亮的柜臺上，被人們挑走然后洗凈品嘗其中的真果味。
等劉青林他們到陳永海家里的時候，果商正好幫陳永年結算清楚所有的費用。那個胖胖的果商，拉開系在腰間的黑色隨身包的拉鏈，從里面抽出一沓一百的票子，所有人的眼睛都瞬間被他手里的錢所吸引，有些人心里猜著那個隨身包里面到底還裝著多少錢。他按照剛才算好的數目，給了陳永年一個整數。永年搜遍全身還沒有零錢找給別人，他哥永海就趕緊跑到隔壁房間去找自己的衣服，看里面是不是有一些零錢臨時用用。也就是這個時候，劉青林走了進來，他嬉笑著臉，看了看果商，又看了看永年，永年瞬間就知道他們要干什么。
永年趕緊把果商給的錢裝到自己皮夾克里面的兜里，然后后退了兩步。他知道劉青林的手段，有可能會讓這幾個“狗腿子”過來搶的，他現在倒不怕，至少還有這幾個務工人員在這里，如果他們幫忙，還有他哥永海，自己應該不會吃虧。
“永年，果子款拿到手了，把農業稅交了吧。”劉青林笑著看了看陳永年，又回過頭看了看那個胖胖的果商。
“找的零錢我不要了，我先走了。”那個果商馬上會意過來，趕緊留了一句話，走出去坐上運蘋果的車走了。其他幾個務工人員本來想拿到錢以后再回去的，畢竟干一天活，當天晚上就要結賬的。但是看這個架勢，再加上他們對于劉青林的了解，這個人霸道狂妄在鎮上是出了名的，他今天來就是要找事的。
“永年，今天務工的錢后面我到你的門市上去拿吧，屋里還有些事，我先走了啊。”其中一個高個子、黑瘦黑瘦的家伙先說了一句，其他幾個人也都附和著走了。對他們來說，這一天的勞務費沒幾個錢，但是不能惹了這個村的“土皇上”劉青林，特別是里面有幾個本村的務工人員，更是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