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綠色如茵,盡管現在剛過春節,冬天還沒有完全過去。如果在三水縣的話,此刻正是北風怒吼,人人緊衣的天氣,但是這里卻被綠色包圍。沿路的溪水還在咕咕的流淌著,冬天要么忘記了這里,要么就是舍不得來到這里,四野蹤萍,盡顯眼底。
對于看慣了黃土高原冬天的人來說,誰也難以想象,人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的冬天。班車很快就出了MY市,順著彎彎曲曲的省道前進著,司機偶爾還會停下車來捎上順道趕路的乘客。車里面越來越擠,空氣的流通性不好,有人感冒了在不斷的咳嗽,有人在吃東西,還有人靠著窗戶的位置在抽煙,整個車廂里面空氣蕪雜,如果可以有其他選擇,正清是不愿意去坐這樣的車的。
看著沿路的美景,正清差點忘了自己現在要去小鳳仙家。而他們之間什么關系都沒有,雙方完全是處于特殊環境下的相互幫助而認識的,這樣送別人回去,會不會帶來閑話呢?不知道,但是為了保險起見,正清已經想好了,盡量快的把她送回家后,自己返回MY市找活攢回家的路費。等到他攢夠回家的路費的時候,他就可以放心的回家了,對于以后他是否還會來這里,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這里至少在目前來看,除了小鳳仙以外沒有什么讓他流連的東西了。
小鳳仙看著他,猛然間從兜里掏出幾張錢,在他面前晃了晃。他眼睛一亮,這不是自己當時丟的錢嗎?怎么在小鳳仙那里?他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趕緊轉過身看著她,什么話都沒有說。因為他不知道說什么了,眼睛里面全都是狐疑和猜測。
“這可不是我偷你的啊。你記得我們第一次來客運站,你去買票的事情嗎?你當時問我,終點是哪里,我不是什么都沒說嗎?你把錢放我手里,我們兩個在那里站了半天,最后就去火車站了。所以,錢就在我這里了。”小鳳仙趕緊解釋道。
“那我買票的時候,你應該把錢給我啊,為什么還裝模作樣的和我一起四處找呢?”正清有點小激動,不自覺他的聲音提高了好多。
“我……我不給你錢,就是想讓你……陪我回家,我怕……一個人回家。”小鳳仙終于說出了自己心里的話,正清也感覺到了她的感受。對于自己剛才的激動言語,他想道歉,但是又感覺開不了口。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正清打破了氣氛。
“我們坐多長時間車到你們家啊?你家里都有什么人?我到時要怎么稱呼他們呢?”他低下頭看了看小鳳仙。
小鳳仙把手里的錢塞到正清手里,抬起頭,給正清講了自己家的情況。爺爺奶奶很早就去世了,爸爸是兄弟三個,都在不同的地方打工做生意,媽媽前年去世,爸爸正在一個偏僻的深山里面開化肥廠。他們家里就只有爸爸和自己兩個人,現在他們兩個人要去爸爸的化肥廠。
看來他們家的關系還比較簡單,正清很快就知道自己的角色了。小鳳仙屬于典型的富家女,因為任性或者家里變化離家出走不愿回家。這樣他心里就放心了,只要安全的把小鳳仙送回家,自己可以從她所在的城市直接買最早的火車票回西安。
兩個人在車上還聊了很多,小鳳仙說她對正清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很好,像個嚴肅的老師一樣,而她真正改變對于正清的看法,就是從正清告訴她陳義炎的家庭狀況。再就是后來因為自己跟陳義炎鬧了很長時間的別扭,當然最男子漢的就是正清幫姚姐的孩子擋那一板凳,讓她對于正清有了更深的認識。正清說了自己畢業以后的工作分配中遇到的問題,以及后來受陳義炎的蠱惑來MY市的經過,兩個人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正清感覺小鳳仙的性格好像變了,變得活潑、機靈,愿意去猜測其他人的內心想法,更懂的去理解其他人,沒有了在那陰暗出租屋里面的壓抑、孤傲甚至于自我墮落。這正是正清希望看到的東西,對于去了小鳳仙家他會見到誰,如何介紹自己,他都沒有去想。他腦子里面在盤算著以后,把小鳳仙送回家以后,他是直接灰溜溜的回家呢,還是在西安找活干?以他這種倔強的性格,他不可能就這么回去的,他還是想再試一試,看自己到底能不能在城市里面立足。可是如果繼續待在西安,他能做什么事情呢?幫別人洗碗刷盤子嗎?這樣的事情可以短時間做,但終歸不是長時間可以做的;憑著自己的知識去找工作?這個他還沒有接觸過,但是或許可以嘗試嘗試。
窗外的綠色在不斷的向后倒退著,車子經過三個多小時的行進后,終于進入到一座盤山縣城里面。這里的地形比三水縣更為險峻,剛才車子進城的道路,如果司機駕駛能力不行的話,隨時都可能從路邊的懸崖邊掉下去,下面可是無底深淵啊。聽小鳳仙說過,之前經常有車子在這盤山公路上發生車禍,現在沿路設置了很多提示和路障,希望可以幫助司機警覺到沿路的危險,但是似乎仍然有許多冒失的司機在這樣的路上發生車禍。
兩個人拎著行李出了客運站。小鳳仙就把行李交給正清看著,自己去對面的電話亭打電話。沒過多大一會兒,就有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停在了他們面前,一個微胖的中年男子略微艱難的從車里面下來,朝他們這邊走來。
他帶著黑色的墨鏡,一身不是很周正的西裝掛在身上,身形消瘦,西服顯得有些大。小鳳仙拉了拉正清的胳膊,兩個人一起拎著行李朝車子方向走去。中年男人上前接過小鳳仙手里的行李,回到車邊直接放回了后備箱里面。
“蘇正清,這是我爸。爸,這是蘇正清,我在MY市認識的朋友。”小鳳仙趕緊給兩個人介紹了一下對方。
“你好,”中年男人伸出手向正清打招呼,正清趕緊伸出手,不習慣的和對方握了握,跟著向對方問了好。
第一次見面真沒想好說什么,本來應該由小鳳仙多說話的,這個小妮子現在站在旁邊看著他們在笑。中年男人連墨鏡都沒有摘,他從上往下掃視了正清一圈,然后回過頭又看了看地上的行李,跟小鳳仙說道。
“娟兒,那我們就回去吧。你這個朋友是哪個鎮上的,我們可以送送他……”
“爸……”男人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小鳳仙打斷了,“他不是我們這里的人,他是外省的,是他救了我的,你怎么能就這么讓別人走呢?”
“那我……”中年男人有點疑惑,反過來又問正清。“那你想要什么呢?”
正清感覺到自己來這里的本意被這個男人誤解了,他從地上拿起自己的行李包,拘謹而又禮貌的說:“叔叔,你可能誤會了,我就是文娟的朋友,在車站看見她拎著這么多東西不方便,所以我送她回來。我什么都不要,你不要誤會。現在文娟也馬上到家了,我就從這里坐車回去了啊。再見。”
他拎起行李跟他們打了招呼,就頭也不回的朝客運站入站口走去。小鳳仙在后面還想說什么,但是始終沒有開口,蘇正清的性格她了解。最終她還是趕了上來,把什么東西塞到了正清的手里就轉身走了,正清打開手掌一看,是一沓錢,具體是多少,他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這個錢是不能要的,否則他來這里的目的就變得連自己都難以接受。
他扔下行李就跑出去,趕在小鳳仙就要關閉車門的那一剎那,把門擋住了。他把錢送還到小鳳仙手里,什么也沒說,就轉身又回到了售票廳。正清的舉動出乎小鳳仙的意料,但是又在她意料之中。
她知道正清極強的自尊心,直接給錢是不會要的,所以她想趁機塞完錢趕緊出來催著爸爸快點開車。她并沒有其他的意思,就此分別之后,兩個人此生還能不能相見都很難說,只是覺得出于朋友間的友誼,給點錢算是對于正清的幫助,畢竟他還有那么遠的路要趕,而且錢也不多。
不過,就現在看來,她還是傷了他的自尊心了。有些人的初心很簡單,并沒有那么復雜,是我們這些復雜的人過多的猜忌了他們的心思,反而傷害了他們的初心。她坐在車里,看著拎著行李在排隊的正清的身影,眼角變得濕潤,這是自己從小到大都沒有接觸過的男生,倔強、善良、堅持而又不懂得變通。或許這也是她第一個喜歡上的男生,盡管彼此可能就此分別,但是她會記著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就讓這段美麗的邂逅成為她心里面最浪漫、最甜美的回憶吧。
文俊安從后視鏡里面看了看女兒,又朝售票廳里面望了望。這么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男生,能讓自己平時執拗暴躁的寶貝女兒完全變個性子,確實很奇怪。
他并不急于開車走,他想看著這小伙子買好票走進候車室了再開走。他知道,即便是幾分鐘,都有可能成為女兒回憶中最為溫馨和珍惜的畫面。
正清買好票,朝外看了一眼,發現黑色的小轎車還在。他知道他們在車里看著自己呢,他使勁朝車子的方向揮了揮手,車窗就被放了下來,小鳳仙也在朝他揮手道別。他提起行李進了候車廳,坐上了到達成都的班車。
這是他第一次來這個地方,如果沒有這次機會他也不會欣賞到這么美麗的風景。對于文俊安沒有邀請他去家里的事情,他并沒有很在意,他也不是很喜歡去陌生人家里。再說了,他本來只想送小鳳仙到MY市客運站的,如果不是她耍滑,估計此刻自己已經在候車室等著火車呢。
人生就是這么一段充滿了未知和驚喜的旅程。在這里,你會有開心,也會有沮喪;你會有感動,也會有失意;你會有被大自然神斧天工所塑造出來的一切的震撼,也會有萬物歸于無寂的平靜。生命就是這樣,每個人都應該感謝自己能夠來到這個世上,能夠經歷這么多刻骨銘心、驚心動魄的故事,能夠去愛、去恨、去糾結、去灑脫,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
再見了,小鳳仙,再見了,MY市。很高興我可以來到這里,很高興我們在這里相遇,很高興我們一起經歷這么多的事情。人生經歷本沒有對錯,只有值得不值得。如果說最初被騙到這里是錯誤的話,那么認識你,體驗這里的美景則是我最值得的事情。
再見,愿我們此生有緣再能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