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來到李秋霞所在的鎮上后,一下子就看上了這個妖嬈的女人,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她生了兩個兒子。對于單純的李秋霞來說,陳黑娃的甜言蜜語似一絲清泉給自己枯燥乏味的生活帶來了一絲甜意。他有錢、懂得體貼人,最重要的是這個男人很浪漫,就這樣她一步步陷進了這個男人給她布好的陷阱里。
剛開始的一段時間,李秋霞也試圖逃跑過,可是每次都是跑不了多遠就被陳黑娃抓了回來,當然也免不了他的一頓拳打腳踢。也許李秋霞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村里的大多數女人就是這樣騙來的,大家已經形成一種聯盟關系,每家人都義務對每一個外來的媳婦進行盯梢,所以李秋霞好幾次的逃跑行動都以失敗而告終。
慢慢的,李秋霞也漸漸放棄了逃跑的念頭,一心一意跟著陳黑娃過起日子來。其實只有李秋霞知道逃跑永遠不會從她的意念里剔除,他想力行為她營造的那個溫暖的家,更想她那倆可愛的兒子。
這樣過了大半年,陳黑娃終于對她完全放松了警惕。這天,當陳黑娃離開家后,她又一次踏上了逃跑之路,她拼命的跑啊跑啊,可是不多久她就發現她是在原地繞圈子。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累壞了,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這時,她似乎看到不遠處有個黑影快速移動過來,她還沒有仔細辨認這個人是誰時,拳頭就像雨點向她灑下來。原來陳黑娃到地里不久,就有人告訴他,他老婆跑了。
陳黑娃又氣又惱,這個該死的女人竟然跟自己都半年了還跑。他追上李秋霞后,拳頭更大力的砸在這個已經瘦的皮包骨頭的女人身上,打了一陣后,他又不解氣,向她踢了一腳。結果,李秋霞慘叫一聲暈了過去。
陳黑娃一下子傻眼了,因為他看到李秋霞褲子里冒出血來,他趕緊將她送到了衛生所,一個已經三個月的男寶寶就這樣被打掉了。衛生所條件簡陋,陳黑娃也不愿意送她去好點的醫院,簡單止血后,李秋霞就被帶回家扔在了床上。
這樣,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個多月,李秋霞才慢慢恢復過來。從此以后她再也不敢跑了,她知道,如果再跑,這個惡毒的男人一定會打死她的。
一晃幾年過去了,李秋霞的肚子始終沒有動靜,也許是上一個孩子流產留下了后遺癥吧。陳黑娃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經常對李秋霞罵罵咧咧的,動不動就拳腳相加。也許是陳黑娃已經厭倦了她,對她失去信心了,當陳黑娃最后一次打了李秋霞后,對他大聲吼道:“滾,你這個不下蛋的雞,給老子滾遠點,不要讓老子再見到你?!?/p>
李秋霞聽到這一喊后,如同得了圣旨樣轉身就跑。她不停地跑,再累也不敢休息,她怕陳黑娃突然反悔,這幾年陳黑娃對她也漸漸信任,帶她到鎮子上去過幾次。
只要到鎮子上就好辦了,李秋霞心里想著,發瘋般的跑起來。跑著跑著,李秋霞感覺自己的鞋子快要磨破了,腳心鉆心的疼。等到跑到鎮子上后,天已經擦黑了,看到陳黑娃沒有追上來,她喘了口氣,坐在路邊上歇了會。
她脫下鞋子,鞋底已經磨得很薄了,隨時都會破掉。她就這樣坐著,來來往往的人都沒有看她一眼。也許在這里,像她這樣的女人太多了,大家已經見慣了吧。
歇了一會,李秋霞根據幾年前坐農用車的模糊記憶,向縣城走去了。也許是她的樣子太可憐了,路過的一個農用車主和他的妻子看到李秋霞的樣子,就讓她搭乘自己的車子一塊走。
李秋霞一邊說著感謝的話,一邊費力的爬到車廂里,雖然已經是初春了,但是天氣還是很寒冷,她又穿的很單薄。一路上,她困得一直想睡覺,可是寒風吹得她一直在蜷縮……蜷縮,就這樣一路顛簸,兩個多小時后到達縣城了。
李秋霞謝過這對善良的夫妻后,就向縣城的客運站走去。這時天已經黑透了,街上的好多店子都關門了,只有幾個歌舞廳依舊熱鬧非凡。李秋霞恨透了歌舞廳,她真想去砸了這些害人的東西,可是她實在是沒有那個膽量。
到客運站后,已經沒有車到市里去了,客運站里面黑漆漆的,候車室的門也關上了。李秋霞摸摸衣服口袋,里面一分錢也沒有,肚子里也咕咕叫起來,她這才想起來自己一天沒有吃東西了,晚上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李秋霞就這樣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轉悠著,看到開著的飯店,她很想走進去讓人家施舍她點殘羹冷飯,可是鼓了好幾次勇氣都沒成功。
正轉悠著,卻意外又碰到送她來縣城的農用車夫妻。剛開始上車的時候,李秋霞跟他們撒謊說自己去縣城看親戚,現在他們看到李秋霞還在縣城晃悠,瞬間就明白了,夫婦倆從兜里掏出幾十元錢塞給李秋霞,讓她找個住的地方。夫妻倆還抱歉的對李秋霞說,今天出門急,剛辦完事,就剩下這點了,讓她別嫌棄。
李秋霞感動的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她怎么會嫌棄呢,她感激這兩位好心人都來不及呢。和這兩位好心人分別后,李秋霞找了一個十五元一晚的招待所住了下來。她用兩塊錢買了五個饅頭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她不敢買更好的東西吃,她怕明天的車費不夠了。
第二天,李秋霞來到車站,用剩下的錢買了一張到市里的汽車票,當坐到車里的那一刻,李秋霞的眼睛再一次濕潤了。幾年了,終于可以擺脫這個地方了,她多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里,抱抱自己那兩個可愛的兒子。
等到市里后,李秋霞又一次傻眼了,回西安的火車票好幾百元呢,自己身上也只剩下幾元錢了。李秋霞看到路邊有很多乞討的人,但是她不愿意這樣,她沿著街道,只要看到飯館就走進去,問別人需要不需要人手。
大多數時候,人們看到這個衣衫臟兮兮的中年婦女,都會把她當成是瘋子趕出來。好幾次李秋霞都放棄了,但是現在除了這種方法可以掙到錢回家外,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
當走到一家小餐館時,門口剛好貼出了招工的告示。李秋霞趕緊走了進去,店主人看到李秋霞的瘦弱的樣子本來不想聘請她,李秋霞趕緊表示自己只要一半的工資,只要包吃包住就行。其實李秋霞不知道,餐館招人都是包吃包住的。店主人一看只要一半工資,馬上答應了,李秋霞欣喜的趕緊干活去了,晚上終于不用流落街頭了。
李秋霞每天努力的工作,她太需要這份工作了。店主人看她勤快的樣子,良心不安的他在給李秋霞發第一個月工資的時候,還是按照原工資發給她了。李秋霞向店主人道謝后,用她的這一個月工資買了最便宜的一身衣服和鞋子,她的衣服和鞋子破的實在不能穿了,剩下的錢她買了一張返回西安的車票。
當火車到達西安的時候,她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親切感,摸著兜里還剩下的一些錢,她真想直接奔到城西客運站買一張回家的票。但是,當趕到城西客運站門口的時候,她猶豫了,她當年是跑出來的,現在要怎么回去呢,回去力行還能接受自己嗎?估計村里人的唾沫星都能把自己淹死吧。
猶豫了好久后,她還是沒有勇氣踏上回家的路,她在西安胡亂轉悠著。當到一個大學門口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影子——正華,正華好像是有事情,從學校出來后就上了一輛公交車走了。
這是李秋霞回來后見到的第一個親人了,看到正華,她似乎看到了自己那兩個兒子。雖然自己還沒勇氣回家看他們,但是現在只要看到一個親人,她心里踏實多了,她決定先在西安打工再說。她來到學校附近的餐館聚集地找工作,還好有一家現在缺人手,她就在這里工作了。
當正華和他的同學來到這家餐館吃飯的時候,她心里真是欣喜極了。她多想過去和正華打招呼,可是正華似乎在看到她的時候故意扭過臉去了。她知道他們都恨自己,無法原諒自己,剛才欣喜的心情頓時被一種恥辱感占據了。也許自己真的不配他們原諒,不配回到家里。越這樣想著,她越不敢回家,卻越來越想念自己的兒子。
當正華領著正清一起站在她的面前的時候,李秋霞心里更難受了。她沒想到他們會來找自己,一時之間她竟然手足無措起來,端著的一盤菜險些撒了。
“嬸嬸,你現在有空嗎?我們出去談談,可以嗎?”聽到正清喊自己嬸嬸,李秋霞太感動了,她沒想到他們還愿意喊自己嬸嬸。
其實,正清一開始也不太愿意喊她嬸嬸,她將她叔叔害的太慘了,但是他又不知道喊什么,總不能叫名字吧。李秋霞看著店里面坐的滿滿當當的人,知道現在是最忙的時候,可是正清都喊了自己嬸嬸了,還有什么理由呢?
她陪著笑臉告訴老板,有人找她,希望老板準她一個小時的假。這時候都不用想象老板那張黑青的臉,但是李秋霞一直很努力,從來也沒請過假。偶爾一次,他不準就太沒有人情味了,他極不情愿的答應了李秋霞。李秋霞看老板答應了,趕緊說了聲謝謝轉身走了。
三個人就這樣默默的走了好久,還是李秋霞開口打破了沉默,她問正清:“你叔叔、奶奶還有小龍、小虎都好嗎?”
聽到她問這幾個人,蘇正清再也忍不住了,他來的路上想了千句萬句罵這個女人的話。可是,當見到她的時候他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這才幾年時間,她就跟完全變了個樣似的。整個人瘦的都脫了型,臉上幾乎都沒有肉了,顯得顴骨更高了,眼睛也失去了神采,像死魚眼睛一樣陷在眼窩里。此時她竟然問叔叔、奶奶還有弟弟好不好,她如果關心這幾個人,當年就不會一走了之了。
“他們好不好,你還關心啊。”蘇正清冷冷的拋出這么一句話。說實話,他說完后,心里就有點后悔,他今天最主要的話還沒有說呢。李秋霞聽到這句話,悔恨、自責隨著自己的淚水一涌而出。是啊,自己有什么資格關心啊。
蘇正清看到李秋霞哭了,也不忍心說太狠的話刺激她。她告訴李秋霞,奶奶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叔叔每天都要上班,兩個小弟弟現在已經處于沒人能管的了的狀態了。在學校里經常打架,叔叔家從來不缺找上門的家長。有時候還偷家里的錢,被叔叔發現好幾回了。每次被發現后,叔叔也沒有什么好的解決辦法,就是狠狠的揍他們一頓。反正從你離家不知道揍過多少回了,兩個小弟弟似乎更加頑劣了,叔叔也慢慢的放棄了,現在的家里是任由兩個人折騰了。
蘇正清說完后,告訴她,希望她這次跟他們一起回去,弟弟們不能沒有媽媽了,再這么發展下去,誰知道他倆會干出什么事情。聽完蘇正清的話,李秋霞心里更焦了,沒想到自己的兩個兒子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可是,現在自己又有什么臉回去呢?
力行肯定不會接受她的。她告訴正清,她考慮一下就回去,蘇正清知道她有太多擔心,擔心自己回去后無法容身。蘇正清告訴她,就算剛回去無法容身,會受到人們的議論,難道這些真的比兩個兒子更重要嗎?如果她再不回去,過幾年有可能去監獄看兒子了。
李秋霞不相信的看著蘇正清,真的有這么嚴重嗎?蘇正清也不想多解釋什么,他只告訴李秋霞,如果她不相信的話,可以回去先看看嘛。如果不是的,自己返回來就是了。
說實話,李秋霞太想回家了,她太想念兒子了。聽了正清的話后,她也覺得就算力行不接受自己,就算村里人指指點點,她也要回去看看兒子。她終于答應正清,她愿意回去,蘇正清讓她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一起回去。
和李秋霞分別后,兩兄弟走在返回學校的路上,正華有點怪哥哥不該這么冒失的就接李秋霞回去?,F在家里的一切都不清楚,家里人也沒有思想準備。正清向弟弟說了自己在叔叔家看到的一切,奶奶的年邁,叔叔的無力,兩個弟弟的頑劣,以及就算帶孩子的女人都不愿意跟叔叔過日子,這個家不能這么下去了。李秋霞總歸來說是兩個弟弟的親媽媽,說不定還能教育好他倆。聽到哥哥的解釋后,正華也無言了。是啊,還有什么比兩個弟弟的未來更重要呢?
第二天,周一帶著蘇正清和文娟到銀行簽好貸款合同后,三個人又去找了李秋霞。李秋霞已經跟老板請了假,收拾好東西等著他們,四個人簡單的吃了午飯后,四個人開著工程車就回家了。
由于好久沒開工程車了,蘇正清讓周一先開著,等到人少的路段自己再開。文娟和李秋霞就坐在后面的狹小空間里,好在大家換著坐,也不是很累,下午的時候終于到達了鎮上。
最近一段時間,紅星村的閑話中心總是新聞不斷。先是正清生意失敗,又是文娟的突然到來,這一下突然又出現了兩個爆炸性新聞,人們一下子都感到自己精神了許多,他們紛紛走出家門討論著這兩件事情。
當蘇正清的工程車停在自家門口后,村里的大人小孩爭先恐后的跑到正清家門口看這個龐然大物,村里的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沒有見過世界上還有這樣一種車子。
以前人們搞農機建設的時候都用的是架子車啊,現在的人真是聰明,會造出來這種車。以前如果有這種車的時候,那該節省出來多少時間和人力啊。村里的有些會開車的人還躍躍欲試的想上去試幾把,一聽說這個可和普通的車不一樣,一下子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又從上面小心翼翼的爬下來。以后村里人教育孩子又有榜樣了。
另外一個爆炸性新聞就是跑了好幾年的李秋霞回來了,這幾天婦女們也不上地干活了,也不做針線了,沒事就聚在一堆談論這些事情。
“嘖嘖,那個狐貍精竟然還有臉回來。”七嬸邊嗑著瓜子邊說著。
“我要是她啊,一頭撞死在外面算了?!眲⒔阙s緊接過了話茬。
“哎,我們去看看吧?!辈恢勒l提議了一句。
“看啥呀,現在連門都不出,就縮在家里,誰去都不見,你上哪看?。俊睂τ谄邒疬@樣的人,這樣的事情肯定是已經做過了。這樣有談資的場面,她怎么能錯過。
此時的李秋霞默默的坐在家里,當她走進家門后,兩個兒子像不認識他一樣,繼續拿著棍子揮來揮去。兩個人對打了一會后,估計是感覺家里太窄了,就像脫韁的野馬一樣沖出家門跑到外面繼續對打起來。路過的人紛紛繞的遠遠的,看來正清說的是真的了。
婆婆對于她回家,倒也沒說什么,臉色雖然不好看,但也沒說什么難聽的話。可是力行,在她進門的那一刻,就走了出去再也沒有回來。她默默的在家里做著所有的家務,叫回兩個兒子幫他們洗干凈臉上的泥土。她想著也許現在村里人都在議論她吧,也許此時,她還顧不上這些吧,她現在最關心的還是力行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