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小六冒犯了。”得到漢兵衛的應允，蜂須賀小六微微躬身致意后才接著問出自己的疑慮，“還沒請教中華大人，不知大人此次出仕齋藤家，選擇的主公是哪一個？”

漢兵衛眼中光芒閃動，果然不愧是蜂須賀小六，第一個問題就如此尖銳，看來對齋藤家父子之間的關系看得十分透徹，所以才會對齋藤家不報希望的吧？

“漢兵衛現在是在齋藤家當主齋藤左近大夫大人的麾下擔任足輕番頭一職，有自由任命麾下家臣為足輕組頭的權力，所以將右衛門等人現在也是齋藤家的足輕組頭了。”

聽到這話的前野長康和青山新七自然有些欣喜，他們和瀧川一益一樣沒料到漢兵衛能直接成為齋藤家的足輕番頭，而稻田大炊助等幾人看向青山新七的眼神中就有些羨慕了。

能成為真正的武士階層是他們共同的理想，現在這種盜賊一樣的生活雖然自由卻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早晚會成為某個強力大名的剿滅對象。所以為兩人高興的同時各人免不了羨慕的心情，但對蜂須賀小六的信任仍然令他們壓抑了自己的想法，等待自己的首領做出最后的決斷。

蜂須賀小六臉上倒是沒有什么變化，只是微微點點頭道：“說句不恭敬的話，齋藤左近大夫大人雖然是個了不起的人，能從一介布衣攀升到一國大名的位置，成就了統一美濃的霸業，其才華足以令世人矚目，但世易時移，日趨老邁的齋藤家當主早就今非昔比，已經不復當年美濃之蝮的風采了。”

說到這里蜂須賀小六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下漢兵衛的臉色，卻實在無法從漢兵衛古井無波的臉上看出什么端倪來，于是也就干脆放開了心懷繼續說下去：“如果齋藤家家督的位置能夠順利交給齋藤義龍的話，那么以齋藤義龍不遜色于齋藤左近大夫的謀略和武勇，齋藤家未必沒有發展的前途，可惜整個美濃都在流傳的傳言卻把這種可能性降低到了極點。”

漢兵衛聽蜂須賀小六直呼齋藤義龍之名就知道，他確實是對齋藤道三父子間的關系有深刻了解的，所以蜂須賀小六說話之時漢兵衛也不由自主點頭認可。

“小六大哥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河原內匠助聽得有些糊涂，忍不住憨聲問道。

蜂須賀小六瞪了他一眼，卻還是略微解釋了幾句，可見對自己手下的這些兄弟還是十分寬容的。

“現在到處都在流傳著齋藤義龍其實是被齋藤左近大夫大人流放的前主公土岐賴藝的兒子，因為他的母親原本就是土岐賴藝的妾侍，在土岐賴藝被流放后才跟隨了齋藤左近大夫大人，所以齋藤左近大夫大人也一直對齋藤義龍的血脈有所疑慮，近來更傳出了有改立齋藤喜平次為家督繼承人的傳言。如果齋藤義龍是個庸才倒也罷了，憑左近大夫的老辣智謀自然可以輕松解決掉他，可惜齋藤義龍的才能卻不在左近大夫大人之下，所以美濃的動蕩之期不遠了，這個時候中華大人選擇出仕齋藤家，不論加入誰的麾下都有些——不智！”

最后兩個字蜂須賀小六有些猶豫，卻還是咬牙吐了出來，然后就神色鄭重地看著漢兵衛，猜測著漢兵衛是會愣神還是羞惱，或者干脆拂袖而去。

豈知漢兵衛聽他說完后，原本還是毫無表情的臉上忽然就露出了笑容，甚至輕輕鼓起掌來。倒把蜂須賀小六弄的楞了起來。

人才，確實是人才啊！漢兵衛由衷感嘆著。自己是知道歷史走向的人，所以對蜂須賀小六的推論才更是佩服，不愧是縱橫美濃尾張兩國邊境的川并眾首領，僅僅靠著一些捕風捉影的傳言就把事實推斷到八九不離十。

“小六所言極為有理，這就是剛才所說的疑慮吧？”

“正是，還請中華大人為小六解惑。”對漢兵衛的舉動有些莫測高深的蜂須賀小六恭謹躬身道。

“不急，我只是剛剛來到美濃，對這個地方的一切都很陌生，遠遠沒有小六了解的深刻，不如還是由小六先為我講講東海地方的各家大名情況，讓我熟悉一下如何？”

見漢兵衛沒有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蜂須賀小六也不著急，因為對成為武士階層一直抱有夢想，蜂須賀小六對周圍的大名倒也確實有所研究，既然漢兵衛有興趣知道，他也很樂意聊聊這些事情。

“既然中華大人下問，小六就把掌握的一些信息說說吧，原本離我們蜂須賀村最近的強勢大名就是尾張織田家的織田信秀了，只是近兩年前因病去世，將家督之位傳給了嫡長子織田信長，最初所有人都不看好織田信長，因為傳言中織田信長是一個頑劣成性、魯鈍不堪的少年，‘織田家早晚會滅亡’這句流言基本就代表了外間所有人的共識，不過近兩年來織田信長卻在和弟弟織田信行的爭斗中展現出了難得的才能，可惜尾張織田家宗庶派系眾多，雖然有齋藤左近大夫女婿的身份，卻并不能從美濃得到多少實質性的援助，想要一統尾張還需要相當長久的時間。”

漢兵衛點頭贊同，在世人普遍認為織田信長還是那個尾張大呆瓜的時候蜂須賀小六能看到這些已經相當不容易了，值得贊賞。

“鄰近的三河也是一個沒有前途的地方，雖然三河多出武者，但現今的家督松平元康卻受制于駿河的今川義元，國內形勢也是動蕩不安，三河要想重新崛起沒有數十年之功是不可能的。”

“而駿河的今川義元似乎是最有出路的主君，他不但領地跨駿河、遠江兩國，與將軍足利義輝又頗為親近，在國內也很受擁戴，所以有很多人都會選擇去投奔今川義元。”

“如此說來，小六是認為我應該去今川家出仕而不是跟著齋藤家嗎？”漢兵衛聽到那個成就織田信長威名的今川義元的名字感覺有些古怪，沒想到蜂須賀小六的眼中最有前途的居然是去跟今川義元嗎？

“不！”不料蜂須賀小六斷然搖頭，否定了漢兵衛的猜測。

“為什么？”見蜂須賀小六如此堅決，漢兵衛反倒被勾起了好奇心，難道蜂須賀小六竟能預見今川義元的桶狹間之敗嗎？

“聽說日吉丸也在中華大人麾下效力對吧？”沒有正面回答漢兵衛的問題，蜂須賀小六提起了木下藤吉郎，漢兵衛便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對，不過現在他已經改名叫木下藤吉郎了。”

“那么中華大人應該聽藤吉郎說過，駿河上層社會的生活奢靡，并愛好以貌取人，下層民眾的生活不但沒有美濃的富足，甚至比戰亂頗多的尾張也多有不如。而有什么戰事又喜歡驅使三河的武士去打頭陣，導致國內兵備廢弛，所以今川家外表看著光鮮亮麗，是一個強大的大名，實則內里是相當的糜爛，雖不至于說不堪一擊，卻也實在不是一個適合人去投奔的地方。”

雖然對蜂須賀小六早就有很高的評價，聽到他這番話的漢兵衛還是有對他刮目相看的感覺。

“我出仕齋藤家，在齋藤左近大夫大人麾下效力，目的只有一個，幫助齋藤左近大夫大人擊敗心懷不軌的齋藤義龍，維持美濃境內的安定繁榮，進而平定亂世。那么，蜂須賀大人，能與我一起攜手，完成這個目標嗎？”

決定開門見山的漢兵衛用熱切的目光直直盯著蜂須賀小六，稻田大炊助等人也期待地看著蜂須賀小六，等待他的決定。

聽到漢兵衛令人熱血沸騰的目標，蜂須賀小六也是身軀輕震，卻依然冷靜說道：“承蒙中華大人特意前來，小六萬分感激。小六也想追隨大人步伐去完成這個偉大的理想，只是這些川并眾的兄弟實在讓小六放心不下，所以……”

“這完全不是問題，所有川并眾的人還是由你統領，糧食裝備由我提供！”

“什么？！”不止是蜂須賀小六，包括稻田大炊助等人在內幾乎同時驚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