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少彬去了市區(qū)上高中以后,大家各奔東西,很少見面了,如果不是假期,他們一年都見不上一次面,所以他們特別珍惜在一起的機會。當然也要包括其他的“雞血”們。“雞血”這個名字是少彬起的,因為他覺得他們之間十多年來的感情就像“雞血”一樣濃不可分,大家也接受少彬的這個叫法,從此,“雞血”就成了他們的代號了。
而說起聰家,那應(yīng)該說是他們“雞血”一塊根據(jù)地。聰是他們的好朋友,但算起來是個半路出家加入“雞血”中的,因為聰家原本是其他鄉(xiāng)的,他是初中的時候隨爸媽來到這的。聰爸媽眼光長遠,辛苦半輩掙出些錢就趁著房地還便宜,就投資到了那歷村這個鎮(zhèn)里最大的村蓋了一個房子。為了兒女能夠有更大的學(xué)習(xí)空間,聰爸媽也順勢把聰從鄉(xiāng)下接到了一個比鄉(xiāng)大不了多少的村來上學(xué)。不過這個轉(zhuǎn)村投學(xué)可不像出國留學(xué),得辦一堆的手續(xù)和碰到各種阻撓和不便,也不像人家所說的外來的和尚難念經(jīng),聰來的第二天,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便,也發(fā)現(xiàn)經(jīng)文千篇一律,很快就和少彬他們打成了一片。就這樣,聰開始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可是,聰爸媽由于忙于地里的農(nóng)活很少來到這個家,所以基本上都是聰一個人在,再所以這個家自然而然就成了“雞血”游樂的根據(jù)地。
按理說,一個村子里有一群年輕有為的小伙子是這個村子的福氣,因為它預(yù)示著這個村子以后會有大的作為。就好比一個普通班級中出現(xiàn)了幾個成績拔尖的,而這些人絕對是老師手上的紅牌,班里的招牌。少彬的“雞血們”自然也被寄予希望。
來到聰家,少彬第一眼看到了坐在那和“嘴”聊天的肥。他可是有名的“信命鬼”,說話總是一套一套的,而且在說話的時候他那身上的肥肉不斷地顫動,起伏頻率和他說話頻率是一樣快慢,就像完全啟動了的拖拉機,于是大家給他起了個外號叫“肥儂”。“儂”是一個方言,但這一詞也不是隨便用的,它還要看這個人是不是具有儂的性質(zhì),少彬說凡是具有儂的性質(zhì)必須滿足三個條件,一為小孩子氣,二為小家子氣,三為小女人氣,合稱三氣。肥具備了這三個條件。
而“嘴”呢,特別喜歡聽肥的理論,他是“雞血”中嘴巴最大的,所以大伙都叫他“嘴”。因為初中畢業(yè)后“嘴”就開三輪車賺錢了,所以很少接觸了“文化”,但他知道,他的“文化”不比別人低,特別是當有人來找他修車的時候。
肥經(jīng)常在大家無聊的時候說起他對生命的認識,可是他的理論往往在說到三分之一的時候就給大伙打斷,因為他老說自己看到了我們死去的樣子而大伙正在想著如何泡妞。大伙都說肥真是不實務(wù),就好比盛宴桌上突然出現(xiàn)的死蟑螂。
然而,肥的最大理論不是對生命的認識,而是對自己的歲數(shù)的認識,他最著名的理論便是“說一旦一個人開始對年齡敏感的話,就說明他逐步步入老年。”他說人到了晚年的時候,除了安享晚年外,我們基本上都是一樣的。友人問他,你辛苦了一輩子難道就不希望抱抱孫子,坐坐安樂椅,享受一下孩子們對你的孝順?他說,如果為了這些,那我想我更愿意早早死去。而且,安享晚年說白了就是反復(fù)不停地犯著老年癡呆說著自己當年勇的故事罷了,說得更白一點就是,自己不過是一個年邁一點的家庭保姆罷了,而不是終于有時間,有機會回憶自己的一生。每當說到這,總有一個人鼓掌,這個人就是“嘴”。
對少彬來說,年齡只不過是一個人成長的標記,證明了你在這個世上活過了這么些年了,如果非要在這些數(shù)字上添加上什么老道,成熟,深厚等詞的話想那是在褻du年齡。因為有些人活了一輩子但給人看來卻不過幾年而已,但有人活了幾年,卻能帶給人別樣的意義,他卻活了幾百年甚者幾千年。這,就是差距,所以年齡只不過是一串毫無意義的記號罷了。真正成熟的人是不計較這些的,只有不成熟的人才會“倚老賣老”,“顛覆光陰”。
少彬和肥和“嘴”打了聲招呼就不再理會他們的高調(diào)了。進了屋后發(fā)現(xiàn),人來得差不多了。強華,體明和聰在看電視劇,柳秀和吉愛還有“瘦二”在打撲克。
“誰去買點鹽,沒鹽了!”遠處廚房傳來一聲,少彬一聽就知道,這是盛旺在呼喊。他一定是一個人在廚房里忙活,因為他是他們?nèi)褐小按髲N”,每次的聚餐,他總是親自操刀下鍋,女同胞們總是被拒之廚外,只能在一邊干切菜端水而沒有親自操刀的份,很有巧婦難奪大廚之炊的感覺。
盛旺的廚藝受之于他老爸,不過后來他爸去世后他就再也沒有更大的進步了。一個有一技之長的人而又很懂得運用它的人總是不免有著大理想,盛旺最大的理想是以后能開一個飯店,自己當又當老板又當大廚。
海勝應(yīng)了一聲后轉(zhuǎn)身去買鹽了,少彬坐到了一邊看別人打牌。對于賭博的東西,最過癮的莫過于臺上“揮斥方遒”的人,而最痛苦的莫過于旁邊站著看的人,因為輸贏于你無關(guān),而且你不能說話,因為說話還會被人當成是作弊。都說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有時候旁觀者有口難言,明明看到有機可乘,牌局已定,但是又不能支招,少彬就是這樣,他在后面看到別人的牌很好,但是不能說,無奈之下,只能放在心里瞎想。
這時,“瘦二”轉(zhuǎn)身和旁邊的強華要了根煙,很瀟灑地點起火抽了起來。“瘦二”以前是不抽煙的,有一次幫他爸買煙,他爸給了他五塊錢讓他買散裝的1塊錢的紅梅。當時紅梅是5塊錢一包,拆開散裝賣是一塊錢四根,而當老板遞給他4根又找回4塊錢的時候,他用其中的一塊錢把煙小心翼翼地卷起來,然后很輕盈地把煙提起來帶走。這個故事后來成了佳話,用“瘦二”當時的話說是,我這樣做無非是想讓自己的手不粘上半點的煙味,因為我覺得沒有什么味道比煙的味道更讓我作嘔了。
“瘦二,你什么時候抽煙了?”吉愛突然問道,“你以前不是不抽煙的嗎?怎么幾個月不見,你都成煙鬼了!小心死得早啊!”
“情況不一樣了,抽煙對身體有好處。飯后一根煙,活著象神仙,飯后不抽煙,活著就像被人閹。毛主席那么會抽,不也一樣活到八十多嘛!”“瘦二”說得就像當時他說那番話的時候一樣鎮(zhèn)定,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是現(xiàn)在的“瘦二”已經(jīng)大失當年之風(fēng)范,從“無煙公民”搖身變成了“煙鬼”,“瘦二”這個名字也是后來因為抽煙變瘦了大伙給起的,他原名叫鄭文斌。
“柳愛,你到底快點啊,別人出對十都出了半天了,你怎么還磨磨蹭蹭的。”“瘦二”在抱怨,一副不耐煩的架勢催促著旁邊的柳秀快出牌,說完還猛抽一口,朝四周亂噴,噴完順勢把煙蒂偷偷地惡作劇彈到了聰?shù)耐闲铩?/p>
“你想死啊,吐也要吐到?jīng)]有人的地方嘛!我們都成了二手煙民了。”柳愛一邊整理牌一邊揮手趕走彌漫著的煙霧,一邊罵道,“你急什么嘛,人家都沒看好牌!”
柳秀是天生的慢,但不是慢性子的慢,而是慢條斯理的慢。每次和她打牌,她總要磨蹭一翻再出,就好比古代深閨的美女出門總是很小心,生怕撞到什么。也只有“瘦二”受不了她的慢,其他人都習(xí)慣了。一開始“瘦二”還能忍受,后來就生出諸多抱怨,就像《水滸》里潘金蓮和西門慶好后對武大郎的態(tài)度,沒有一句是好聽的。“瘦二”經(jīng)常取笑她說,以后你嫁到婆家,一定是找不到南北的人。
“對皇。”柳秀似舍不舍地扔出一對皇。
“對鬼,同花,贏了!”在柳秀和“瘦二”反應(yīng)不過來的時候,吉愛攤出手中的牌往地上一甩,很開心地做出了勝利的姿勢。
“不玩了,不好玩。”“瘦二”檢查了一下吉愛的同花后扔出自己的牌大喊一聲,惹得強華和聰回頭看了一眼。
“瘦二”走了出去,和肥成了統(tǒng)一戰(zhàn)線。
贏了牌的柳秀和吉愛坐到了少彬的旁邊,因為她們知道剛才只顧打牌都忽略了少彬。少彬迎面微笑,笑容里表示這樣的忽略可以忽略不計。于是先入為主開口說道:“牌不錯,好牌!”
吉愛說:“我向來打牌手氣都很不錯的!呵呵!”
“是嗎?我有眼不識泰山了!”少彬說。
“怎么樣,四眼仔,好久不見!剛才打牌都把你給冷落了。”“四眼仔”是吉愛給少彬起的名字,因為少彬帶著一副黑框眼鏡,在很多人看來,眼鏡就意味著是知識份子,是有學(xué)問的人。而說好久不見,是少彬和吉愛之間的調(diào)侃,這樣的方式只是從小就養(yǎng)成的,以前是這樣現(xiàn)在還這樣。
“呵呵,沒事,我看你們打牌如此盡興我也不好意思打擾呢。”少彬解釋道,“不是很久啊,去年的今天我們還見呢。呃,我都忘了你叫什么呢?你叫什么來著”
“我叫‘問不講’啊,你忘了?哎,真是的,看來你老了。”吉愛一副奸笑地看著少彬。
“老乎?不老也。言其老者不老,言其不老者老也。”少彬擺出一副老者的架勢,說完也笑了。
“你就只會之乎者也。”
說完兩人都笑了起來。
“喂,你們倆過分了啊,我也是人啊!”柳秀在一旁抱怨少彬和吉愛不理她,把她當成了隱形人,做起了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哦,是挺不容易的。”少彬故作敷衍地回應(yīng)了正在思慮不安的柳秀,反正他也都是聽他表哥說的。
“還有四級,該死的四級,我到現(xiàn)在都還沒過呢。”柳秀梅開二度,又在自己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沒事的,慢慢來。”吉愛在一邊安慰柳秀。這就是女人的本身,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可以當做自己的事,而男人不行的原因在于男人會認為就這點事你還扳平不了。
“我表哥說了,四六級本來就……”少彬本想說,我表哥說了,四六級本來就是沒用的東西,可是看到場合不對,不能打擊柳秀的信心,就好比看到有人掉井里了,不救也就罷了,但不可以落石。于是說:“不能急,你急了反倒是不能好好復(fù)習(xí),慢慢來,一定能過掉的。”說完還拍了拍柳秀的肩膀鼓勵她。
少彬在暗自佩服自己的應(yīng)變能力,又開始想著自己在學(xué)校的英語地位,想到大學(xué)英語也無非是混學(xué)位的科目罷了。又想起很多人學(xué)了一輩子都沒能和外國人說過一句“Hello”,少彬不禁啞笑。不過退一步想想,自己還是擔(dān)心來年的高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