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了瘦二家，少彬看到他正在后院喂豬，矮小的身體提著一個的大大桶，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小小的螞蟻在馱著一粒米粒，大小有別。瘦二正不斷地給豬圈里的豬仔們舀食，絲毫沒有注意到進(jìn)門的少彬。

瘦二喂豬的豬食原料一般都是昨晚吃剩下的飯菜和一些米糠，有時會是河邊撿回來的海藻，曬干后再拿來煮。豬仔們亂哄哄搶食的聲音充斥了整個后院，連少彬叫他的時候他都沒聽到。

“文斌！”少彬再叫了一遍，他還是習(xí)慣叫他原名而不是瘦二。

瘦二回過頭，這才發(fā)現(xiàn)少彬已經(jīng)站在后頭。

“恩，你來了，你先等會，我喂完豬就好。”瘦二說完拋出一記微笑，瘦小的臉龐透出無比燦爛的氣息。少彬也發(fā)現(xiàn)，瘦二家的石榴樹竟然結(jié)果了，果子好精靈，滿樹枝一片。

等到瘦二把豬喂完，他領(lǐng)少彬到他房間，從床底下拉出一個箱子。箱子已經(jīng)脫色，但質(zhì)量很好，看上去應(yīng)該有幾十年的歷史。瘦二打開箱子，動作十分神秘，他看了一眼少彬，似笑非笑，少彬一頭霧水，就好像阿里巴巴看到大盜進(jìn)山洞時一樣，全然不知里面有何寶貝。不過很快的，瘦二從里面掏出了寶貝，減少了少彬?qū)Υ说腻谙搿氊愂且话墓牡臇|西，已經(jīng)用布包好了的。瘦二打開一看，原來是色子。

色子也叫“葫蘆金錢”，還可以稱“蝦蟹魚蛙”。說白了就是三個小木頭，和數(shù)字色子一樣共六面，每個木頭的每一面上畫有一種圖案，分別是龍蝦，螃蟹，海魚，青蛙，葫蘆，金錢。而瘦二用來包色子的那塊布上面就畫有龍蝦，螃蟹，海魚，青蛙，葫蘆，金錢圖案。

“這是賭錢的啊，你拿來干嘛？”少彬突然說道。

“噓，小聲點(diǎn)，別讓我爸媽聽到了。我好不容易從一小孩手里買來的。”說完，瘦二拿起色子又是吹又是擦的，好像很得意自己的這筆買賣。

“你該不是偷來的吧？”少彬質(zhì)疑著。

“沒有，都說是從一小孩手里買來的了。”瘦二堅決地說。

少彬知道色子用來賭錢的，每當(dāng)快到年的時候，這樣的"葫蘆金錢賭博"是最有特色的，不僅是大人小孩，村里的青年都會成群結(jié)隊(duì)也在玩。

他拿過瘦二手中的色子，端詳了一下，發(fā)現(xiàn)這副色子極其精美光滑，上面的圖案栩栩如生，龍蝦的足都看得特別清楚，非一般人能做的出來。少彬知道做色子是有一定的講究的，首先是在選用木頭上面。這樣的木頭可不是說用松木，或苦楝樹木頭做就行，因?yàn)檫@些木頭不夠韌，也就是很容易壞，而且在搖的上面不夠靈活，很容易被買的人抓住空隙，聽出搖的子。所以莊家一般在做這樣又好看又耐又靈活的子的時候要去山里找一種叫“蘼木”的樹，這樣的樹枝很韌，很耐，而且它有和其他樹很不一樣的一樣特征——它很香，它的香味在它流出的樹脂就可以聞得出來。然后砍下它的樹枝來做，不過現(xiàn)在的“蘼木”很難再找到，原因在于山林的毀壞，這樣的樹已經(jīng)不見蹤跡。

找到“蘼木”以后的工作就是“磨”了，這磨的功夫也是很講究的，因?yàn)橐笕齻€子樣式一樣，體積一樣，所以在磨的時候要講究細(xì)膩和耐心，稍不小心或分心會把它磨花或不對稱，這樣就得重新選一塊木頭，工作量也就大大加大。這“磨”，需要一種紙——砂紙，在磨的時候要不斷地?fù)Q著磨，正因?yàn)檫@樣的木頭很韌，所以在磨的時候手感很好，就要求換著磨，因?yàn)榕履サ貌粔蚓鶆颉?/p>

在“磨”的工作結(jié)束后就是打油了。這油當(dāng)然可不是什么花生油，紅花油，潤滑油之類的，因?yàn)檫@樣的油不耐，打上去了就會很容易脫落，而且會讓子變得很臭。而是用和門窗上被刷得晶晶亮的漆，村里人都叫“光油”，原因是被它涂上的東西都是很光滑透亮的。這打油可不像普通刷漆一樣，隨便一涂然后反復(fù)抹幾下就可以的。你可以直接把仨子一起放到一個已經(jīng)裝好了“光油”的碗里，斟幾下后拿出來，然后用衛(wèi)生紙輕微擦拭一下，這是為了均勻，也是可以了。以上是粗略的做法，你還可以直接涂，就是拿刷子直接往子的六個面涂“光油”，但這就要講究涂的功夫了，左手不能直接拿手指觸摸到子，要拿鉗子之類的，因?yàn)槟檬謺炎由系挠徒o揩掉，而鉗子就減少了這樣的丟失。然后右手拿比較細(xì)小的刷子慢慢地往子的身上涂油。

一般制作一副色子需要的時間是兩個半小時，熟練的人一個小時就可以搞定。當(dāng)然，這里指的是制作出來的子是有一定質(zhì)量的。制作出來的色子是成很正規(guī)的正方體。制作這樣的子，一副就可以用好久，莊家們在用完今年后會把他們當(dāng)寶一樣放到柜子里保存，等到來年的時候用。也有莊家在用完了一年就扔掉或砍壞的可能，原因也就是因?yàn)榍f家這年頭輸?shù)锰珣K了。

“這副色子我好像見過，好像是那個李大頭的。”少彬像發(fā)現(xiàn)小偷般地叫了起來，他想起了前些天有消息說李大頭丟了自己的色子。

李大頭是村里有名的“色子王”，他不僅做的色子很好，而且他還經(jīng)常走村竄寨地去和別人賭錢。他經(jīng)常輸錢，輸了錢就打老婆孩子，搞得他老婆孩子都跑回娘家了。

瘦二被少彬這么一說，像自己成了小偷，于是解釋道。“瞎說，李大頭的色子我見過，不是這個樣的。”

說完瘦二把三顆色子放到碗里，輕微地?fù)u了一下，打開一看，竟然是三只螃蟹。

色子的玩法是在玩的時候莊家把三個色子一起裝在一個碗里，當(dāng)然，這樣的碗是很大的，為的是能搖起來很響，很刺激。這樣的碗和和尚用的缽有得一拼，差別在于，和尚的缽?fù)肟诳偸峭肟趯χ鴦e人，而色子的碗是碗底向著別人。有的莊家不要碗，直接把水瓢上的把兒去掉，下面蓋上一個陶瓷的碟就行了。現(xiàn)在的莊家普遍都這么弄，一為的是減少成本，二是為了搖起來更加讓買主心懸。玩法就是莊家把碗里的三個子搖幾下，買的人就可以在擺在前面畫有龍蝦，螃蟹，海魚，青蛙，葫蘆，金錢圖案的紙上下注。

“那你拿這個干什么啊？”少彬接著問。

“我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別人。”瘦二神秘地說，“這是體明的，體明要拿它到別的村去賭錢。”

“賭錢？他還去賭？他前段時間不是輸了好幾千塊錢了嘛！”

“是啊，但是死性不改！”

“那你還幫他忙找色子？！”

“我也沒辦法，他找了我很多次了，說無論如何要幫他忙，因?yàn)榧依锶斯芩芫o，凡是賭博的東西他都是被監(jiān)控的。”

少彬不再說話，看著色子，有說不出的感覺，他覺得著色子向來都不是好東西，而且體明這回似乎是有點(diǎn)鋌而走險，總覺得總有一天會出事，但不知是什么時候。人很多時候就是這樣，隱約中像是感覺到會出事，但就是不知道時間。就像孕婦能感覺到胎動，但孩子就是遲遲不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