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天氣,殘留了最后一絲暑氣,特別是這樣的下午,雖說陽光不是熾熱如火,卻也紅彤彤的映出片片晚霞。紅光,悶氣,風也是熱風,人站在街道上,就好像抱著火爐,全身燥熱,血管突突直跳。
浩軒看著前方,古色古香的門扉上,排著幾大牌匾。
‘醫者仁心’,‘醫道圣手’,‘救死扶傷’,黑漆漆的匾身上,碩大金字,閃閃發光。
“武者集市上,醫師絕對不下百人,但是敢這么明目張膽掛出牌匾的,只有那三人罷了。鬼手蕭若離,活死人風白骨,斷肢無妨韓柏真,不知道這家醫館,是他們中的哪位開的呢?”
浩軒向上看去,‘續肢館’,微微一笑,邁步走進。
這三人都是桀驁不馴之輩,更改醫館名稱也是常有的事,既然名為續肢,那這里很明顯是韓柏真開的了。
同為醫師,也是各有專精,斷肢無妨韓柏真,就是號稱只要不死,就算七零八落也能讓把肉體完好縫合的強大醫師,有他在一天,其他醫師就不會使用“續肢館”之類的名字,就連鬼手蕭若離,活死人風白骨,也不會這樣做。
進了醫館,柳若蘭就快步奔走,浩軒跟在后面,打量周圍。
這間醫館分為前廳后院,前廳有坐診閣,候診室,坐診閣被青紗遮著,看不出端繆,隱約只有一個人影,輕輕抿茶。候診室分成九個小間,每個小間里都有一人,斷手斷腳,血肉模糊,但是臉上卻沒有擔憂之色,身上的痛楚,似乎也用藥物抑制了。
“坐診閣里的人,想必就是韓柏真了,悠閑氣度,不愧是得道名醫,看等待治療的人的神情,他的醫術,應該也是如此。”
浩軒點頭微笑,心中放寬了些。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想來韓柏真的醫術的確是極為高明,柳若蘭的弟弟在這里,應該不會有什么生命危險。
正思想著,已經走進了后院。
一顆大槐樹,樹冠茂密,遮了半個院子,空氣清新舒爽。圍著大槐樹的周圍,是聚成圓形的各個房間,除了最北的柴房外,其他的房間都是裝潢典雅,物具齊全,很適合養傷。
浩軒不由心身一清,吸了口涼絲絲的空氣,看向柳若蘭,這一看也就罷了,拳頭猛然握緊,迸出一聲音爆。
嘭!十指關節,都是泛起死白,沒有半絲血色。
一些養傷的病人被聲音驚醒,攀著窗戶,向外看去,只見院落之中,槐樹之下,一襲黑袍隨風飛舞。
凜冽的殺機,如狼,似虎,眾人的耳中,仿佛聽到了夜梟的嘶嚎!
浩軒穩定心神,緩緩走進了柴房,身后的路上,留下了一趟足有半寸深的腳印。
昏暗,潮濕,充滿腐朽的氣味,就是浩軒對這柴房的第一印象。柳若蘭半跪在地上,扶起一個小男孩,七八歲,左臂斷裂,只有一絲皮肉連著,傷口處還滿是黃膿惡蛆,滴滴答答,向下流淌。
身下破舊的草席,已經被染了近半。
浩軒走上前,探了探男孩的呼吸,松了口氣,笑道:“放心,還活著?!?/p>
柳若蘭點了點頭,把男孩抱在了懷里。
兩人走進前廳,坐診閣里,人影依然在悠閑飲茶,偶爾有病人進去,隨口說幾句,就有侍童帶去后院。
浩軒拍了拍柳若蘭的肩膀,把男孩接過來,找了張椅子坐下,旁邊有切好的瓜果,信手拈來,放進嘴里嚼著。
果汁鮮美,帶著些許酸甜,流入喉間,清涼舒爽,解了身上暑氣。
柳若蘭看他氣定神閑,受了鼓舞,上前叫道:“韓柏真,你怎么跟我解釋?”
坐診閣里人影好像頓了一下,繼續飲茶,稍后放下茶杯,不屑的道:“柳若男,別忘了你的身份,憑什么要我解釋?”
柳若蘭忽然怔住,就聽身后嘭的一聲,向后看去,滿地的碎木,浩軒身旁放著瓜果的梨木小桌,已經消失不見。
“韓柏真醫師,若蘭是我的徒弟,你的稱呼,似乎有些不對吧。”
韓柏真的身子好像顫了顫,端起茶杯,卻沒有喝,沉默了一會,道:“原來是古武者,來人,上茶。”
立馬有侍童換了小桌,奉上香茶,幾根茶葉浮浮沉沉,散發出淡淡的香氣。
浩軒雙臂枕著后腦,仰了下去,不說話了。
一片寂靜,就連病人們的呼吸,都放緩了幾分。
由于一些原因,普通人是沒有資格收徒授業的,能夠輕飄飄的說誰是徒弟的人,絕不好惹。
而斷肢無妨韓柏真,也不是什么好相與的人物!
韓柏真端著茶杯,掀開青紗走了出來,是一個白須飄飄,鶴發童顏的老者,垂著眼瞼,道:“柳若蘭,你應該知道,整個武者集市除了老夫,沒有人肯救你弟弟的,但是你給的診費不夠,如何讓老夫勉為其難?”
“可是我已經給了你百倍的診費!”柳若蘭怒容滿面。
“我給他敷藥了?!表n柏真淡淡的道:“吊了他十幾天的命,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柳若蘭,其實你何苦呢,丟了這個累贅,憑你的力氣也有當八品武者的資格,想必團長大人不會吝惜給你個名分的?!?/p>
聽到韓柏真搬出了護衛團團長,柳若蘭滿口銀牙咬了起來,稍后,可憐兮兮的看向那襲黑袍。
藍山城的護衛團團長,是僅次于城主和藍靈學院院長的人物,她得罪不起。
“護衛團團長蕭清絕么,一個極度厭惡普通人的家伙,認為古武者接近普通人就是自甘墮落,看樣子,影響了許多人呢。”
“有些人,得到些許能力就自以為高高在上,丟了人性,丟了道德,這樣的東西,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p>
浩軒揮出手掌,散發淡淡茶香的瓷杯,啪啦掉了下去,瓷片迸濺,摔了滿地茶水。
他緩緩站起,伸出的手指修長白皙,指向身前的老者,淡淡的道:“你以為救治一個普通人,墮了你名醫的身份么?”
“當然?!表n柏真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