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箭之術，不比拳腳棍棒，像那些拳法掌法，加起來也只是分了兩個種類，攻擊性拳法，煉體性拳法，而弓箭之術，單單是一個入門的眼力，就有兩種天差地別的分別。”

水月拿起一把窄小細長的楠木弓，撥動弓弦，道：“觀蟻如桃李，看鷹似飛鳧，這就是眼力的兩種境界，今天你就看這箭尖，什么時候有了觀蟻如桃李的模糊感覺，什么時候起來。”

浩軒微微點頭，眼睛一眨不眨，直盯著閃爍亮銀寒光的箭尖。

這種修煉方式他也聽說過，曾經(jīng)有傳說，秦朝的時候，有一個弓手在窗棱上栓了一個虱子，每日凝神觀看，時日已久，小到幾乎看不見的虱子在他眼里，就變成拇指大小、雞蛋大小，最后隔了百米，一箭貫穿，箭術可說是驚動朝野。

而觀蟻如桃李，和那位弓手貫穿虱子，倒是有一分異曲同工之妙，至于看鷹似飛鳧，就是說抬頭凝視萬丈高空翱翔的雄鷹，就好像看圍繞近前的麻雀一樣，已經(jīng)是另一種極高的境界了。

浩軒的心思疾電般運轉(zhuǎn)著，神貫雙目，凝視那一點光。

一縷細微的內(nèi)勁，不自覺的運用了出來。

浩軒只覺得雙眼一陣鼓脹，卻不是脹的生痛，而是被暖流充斥著，眼皮也有些敏感，清風吹過，帶著微涼的濕意。

而那銳利好似針鋒的箭尖，忽然有些模糊了起來，然后歸于原狀。

“天眼針對的是人體的動作，筋骨肌肉、內(nèi)勁血流的走向，對于弓箭之術好像沒有太大的效果。”

浩軒抖了抖眼皮，把內(nèi)勁平息了下去，轉(zhuǎn)而集結(jié)自己所有的注意力，一動不動。

不知不覺的，半個時辰就過去了。

箭尖還是箭尖，透著一股穿透的力道，還有尖銳的光，而他的眼睛，已經(jīng)開始酸澀，額頭豆大的汗滴落下，掛在睫毛上，血絲也涌了上去……

然而最大的敵人，不是久坐產(chǎn)生的麻痹感，也不是眼珠的酸澀難忍，而是心底的煩躁。

這股煩躁從心房沖出，仿佛循著血液，一陣陣的沖擊全身，讓得浩軒難以堅持下去。水月知道這是鍛煉眼力最強的關卡，打通了，后面還有更多，打不通，那就只有靠時間去熬。

為了“觀蟻如桃李”，她足足經(jīng)歷了上百次這種感覺，才能將之無視，在她的想法里，浩軒能夠在一個月內(nèi)達到這種境界，已經(jīng)是不錯了。

畢竟枯坐還要凝聚心神，觀看一種極為細小的東西，那種煩躁的滋味，根本不是靠毅力就能撐下去的。

只是，她好像小覷了浩軒性子的堅韌，也小覷了浩軒以前苦修，所培養(yǎng)出的那種本能……

正當浩軒額頭汗水已經(jīng)好像瀑布一樣的時候，水月便要將他叫醒，但是秀手抬起，忽然放了下去，只見浩軒雙眼直勾勾的盯著箭尖，早該麻痹的雙手十指，卻迅速的彈動起來。

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修長手指連連彈動，好似琴鍵上的精靈，依次落在了大拇指的指肚上。

往返數(shù)遍，這盤膝坐在地上，凝視箭尖的男子，周身抑郁的氣息就是弱了下去……

直到再也沒有那種焦躁抑郁，手掌突然摔落，平放在膝蓋上，浩軒額頭沒了汗水，繼續(xù)凝神注視。

“這，這是什么手訣？”

水月驚愕莫名，學著浩軒的手勢做了一遍，只覺得指肚里的血液迅速回流，和自然流動的血液撞在一起，炸出一股子活力來，心里的負面情緒就在這種活力下迅速消散，出奇的平靜。

“這么簡單的手訣竟然能平心靜氣？不管是修煉內(nèi)勁、練習拳法，還是拉弓射箭前的準備，都有難以想象的妙用，絕不下于分合功的價值，這個浩軒，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水月心里驚嘆，眼中露出一抹贊賞來……

風越來越潮濕，烏云從天邊緩緩掠過，陽光昏暗，不多時，便下了一場細雨。

在這春末的最后一場細雨中，浩軒透過珠簾般的雨幕，靜靜的盯著箭尖閃爍的寒光，而這寒光，并沒有因為雨幕的遮擋黯淡半點。

忽然，一滴雨水落在了針尖上，眼中細小的針尖，透過圓潤的雨水，反射出一道拇指大小的光來，浩軒的身體好像顫了一下，猛的仰倒在地。

泥水沾染了一身，他卻大聲的狂笑，神情尤為癲狂……

多久了？有多久沒有這么艱難的突破了？浩軒渾身一震，泥水飛舞中，骨骼劈啪作響，筋肉扭結(jié)摩擦，瞬間把久坐的麻痹感驅(qū)散！

轉(zhuǎn)頭凝神，那尖銳的針尖，在眼中已經(jīng)有了拇指大小，感覺很詭異，但是手持夔牛弓，仿佛現(xiàn)在，他就能挽弓搭箭，把吊在樹梢的箭矢破開！

浩軒知道這只是錯覺，憑他這個門外漢，能把箭矢射出去就不錯了，但是這樣艱難突破的感覺，讓他有種拿到手里的踏實感，心中的喜悅，甚至遠比莫名其妙的突破六品來的強烈。

“觀蟻如桃李，你做到了？”水月看他喜悅的樣子，突然覺得這場春雨，格外的冷。

“沒，還沒有做到。”浩軒對雨中的女子笑了笑，眉飛色舞。

水月吐出一口憋著的氣，“觀蟻如桃李”，這種讓他花了一個月才達到的境界，要是被浩軒短短一天做到了，她還真不知道心里會是什么滋味。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這是每個弟子期盼的事情，但是放在教導的人眼里，就很不是味道，特別是以三十為倍數(shù)的劇烈反差，會讓她覺得自己很……白癡？

“沒有做到啊，不要灰心，明天再來好了。”水月擠出一個笑容，安慰道。

“不會灰心的，有進步就好。今天我看箭尖已經(jīng)有拇指大小，早晚能達到觀蟻如桃李的境界的。”

浩軒興奮的言語，讓得水月擠出的笑容突然僵硬了下來。

觀蟻如桃李，就是說看向腳下的螞蟻，就好像看樹上的桃子李子一樣，比拇指要大的多，但是箭尖也要比螞蟻小啊！能夠讓眼中的箭尖有拇指大小，浩軒的“觀蟻如桃李”已經(jīng)小成，可以進行弓箭之術的修煉了。

而此時，浩軒感覺腹內(nèi)有些饑餓，而且已經(jīng)是傍晚了，就對身前的女子招手，笑道：“多謝大師，不如小子做東，就當作拜師禮吧。”

這是一句玩笑話，水月自然也明白，微微點頭，和浩軒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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