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至于被學(xué)校開除,我又重新回到了教室里,課堂上的大多數(shù)時間,都被我用來睡覺了。每晚都很晚才回簡草居,回去以后仍睡不著,我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過夜生活,將白天和黑夜顛倒著來過。于是我會在深更半夜的時候拿出教科書來惡補落下的課程,期末考試的成績,我仍不想落后于他人,這讓我看到了一點自己在頹廢中的上進,為了這點上進,我讓自己仍好好地活著,等待下一個希望的出現(xiàn)。
每天下課前,我都會刻意地提前一兩分鐘離開教室,害怕被靜靜她們拉回宿舍,害怕面對她們那一張張熟悉的臉。
給陳晨打電話多半是在傍晚下課以后,林帆在這個時候就像從前我對他一樣,如影隨形地跟著我,我仍要陳晨每天帶我去酒吧,我似乎愛上了那個地方,那個讓我初次嘗試另一種生活的地方。
林帆每晚都跟著我一起進去,我因此不得不和陳晨表現(xiàn)得異常親密。
“不如今晚到你們家去玩吧!”我對在學(xué)校門口接我的陳晨說。上次并沒有履行自己的諾言去過他家。
“好啊!媽媽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的。”他說。
林帆跟在我后面,見我們改變了方向,略微有點詫異,猶豫了一會,接著還是跟了上來。我得意地往后面看了他一眼。
“你們之間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誤會?”陳晨突然說。
“什么?”
“我總覺得他很愛你,而你也還依然愛他,卻故意這樣彼此折磨。是不是他做了什么讓你無法原諒的事情?你打算一直和他這樣耗下去嗎?”看來陳晨終究是厭倦了我和林帆之間的這種游戲了。
“如果你覺得我?guī)Ыo了你這種困惑,真的很對不起,要是你煩了,我可以馬上離開你。”我真誠地說,的確,我不應(yīng)該把自己的困惑施加到別人的身上。
“傻瓜。記得嗎?我曾經(jīng)對你說過,你對我來說就像天使一樣,這句話永遠(yuǎn)有效。我只是厭倦了被你當(dāng)作擋箭的工具,希望我們能好好地正式交往。等你畢業(yè)了,我們還可以結(jié)婚。讓他徹底死了對你的那條心吧,我有自信你在我身邊一定會慢慢忘記他的。”
我一怔,松開了挽著他的手,就像當(dāng)初那個不知道名字的男孩子說要和我交往一樣,陳晨的話同樣讓我感覺到莫名的恐懼。我現(xiàn)在到底又在做什么?我在心里這么問自己。
“對不起,我不想去你們家了,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說完就往回頭路飛奔起來,我想自己是不是瘋了。
陳晨和林帆同時在后面追趕著我,腦海里的唯一念頭就是——逃跑,盡管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逃,就像一個被人當(dāng)場識破的小偷。
我跳上了一輛出租車,從后視鏡里看到林帆和陳晨兩人都無奈地收住了腳步。
其實冷靜下來,有時候確實考慮過認(rèn)真和陳晨交往的事情,而且也覺得他這個人不錯,對于一個女孩子來說,他應(yīng)該是很好的交往對象。聽劉燦說,在這個城市,就有不少女孩子在追求著他。然而對于雷蕾本人來說,她似乎被恐懼打敗了。因為那些日子不堪回首的經(jīng)歷,令我害怕面對身邊的每一個人,特別是愛著我的人。
我無法再原諒自己。
于是我說服自己本來就該去適應(yīng)那種生活,因為至少,它可以讓我暫時地拋棄掉自我,不用承受那種痛苦的壓力。
我回到了家,恰好又趕上爸媽的大戰(zhàn)。媽媽紅著眼睛對我說,都怪你爸,把弟弟給罵跑了,現(xiàn)在好了,三四天都沒有回家了,萬一出個什么事,那她也不要活了。
爸爸則說弟弟向他要一百塊錢出去玩他沒給,并且說了他幾句,于是弟弟罵他,爭吵中還操起板凳要打他。
“那你也不應(yīng)該把他趕出去啊,孩子就算有所不對,應(yīng)該好好和他說。”媽媽對爸爸兇巴巴的。
“你還說,要不是你從小慣壞的,現(xiàn)在哪會是這個樣子。”爸爸開始把一切責(zé)任又推回到媽媽身上。
弟弟和我從懂事起就不和,我看不慣他對家人的自私和對所謂哥們的義氣,看不慣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我常常會想,要是媽媽沒把他生下來該多好,就沒必要為他受那么多的氣了。有時盡管知道不可能卻對他期望很高,希望他能體貼溫順,能讓爸媽為他驕傲,能讓爸媽過上好日子。正因為明白我自己做不到這一點,所以才對他有所希冀,然而他每一次的背叛已讓我對他徹底絕望。
高二的時候弟弟因為辱打老師被學(xué)校勒令退學(xué),爸爸拉著我苦苦央求學(xué)校,還陪了一筆醫(yī)藥費才算保了下來。從前年起,即將進入高三的弟弟就把爸爸給他的學(xué)費錢偷偷地去買了一大堆破錄音機回來,說要用來高價賣掉,結(jié)果在家里一直堆成了一堆廢鐵。弟弟也從此沒再去上課,成天在家游手好閑,也不知他和哪些人在瞎混。
總之,我對自己的親生弟弟,只有恨和絕望。
我們家里的每一個人都讓我絕望,而最最令我絕望的,是我自己。
記得上次回家,爸媽是因為打麻將輸了錢而爭吵,媽媽怪爸爸把家里僅有的錢輸了一大半,爸爸怪媽媽在一旁羅嗦害他輸錢,這種爭吵是最稀松平常的,一直陪伴著我成長。
我在心里默默說了句:一塌糊涂!重新又返回學(xué)校。已經(jīng)沒有哪個地方能讓我安心地呆下去了。
在回學(xué)校的路上,我折轉(zhuǎn)了方向去酒吧,我看見林帆像往常一樣守在門口,然后我也看見了那個和我同居過幾天尚不知道名字的男子。
“嗨,帥哥,好久不見了。”我走過去向他打招呼。
他似乎愣了愣,笑了起來:“是啊。”
我走上前挽住他的手腕:“今天我想去你家玩,可以嗎?”
“當(dāng)然可以。求之不得。”他說。
我偷偷地瞥見林帆似乎被我的舉動所驚呆了,半天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喂,哪里來的臭三八,趕快放開我男朋友。”一個濃妝艷抹、衣著性感的女子突然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
“她是你女朋友?”我問身邊的男子。
“不是,只是她在追我而已。”他依然笑道。于是我沒有理會那名女子,反而把他挽得更緊了。
“你耳朵聾啦,和你說話沒聽到嗎?”女子惱怒地對我大叫,我依舊不予理會。
“啪”地一聲響,她沖過來狠狠地甩了我一耳光,我眼睛前金星直冒。我松開挽著他的手,上前去將那名女子用力一推,她倒在地上。很多人圍了上來看熱鬧。然后爬起來抓我的頭發(fā),我也猛抓她的臉,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我不能在這么多人面前輸給她。
那名男子過來使勁地拉扯著我們倆,口里不斷勸著我們放手,可怎么也拉不開。這時我被一雙強有力的手一把拉了過去,一屁股摔倒在地上,一個染著一撮紅色頭發(fā)的年輕男子接著沖過來對我踢了一腳:“臭婊子,居然敢欺侮我妹妹,簡直活得不耐煩了。”
眼看他穿著皮鞋的腳要再踢過來,我閉上眼睛,準(zhǔn)備任他怎么打我,也絕不屈服。等了好幾秒鐘還沒感覺到預(yù)料中的疼痛,原來林帆沖過來擋在我面前,替我挨了這一腳。
“你什么人,讓開!要不連你一起打。”那男子惡狠狠地說道。
“請你放過她吧,她不是故意的,我馬上就大她回去。”他對紅頭發(fā)男生求饒道。
“她又不是你女朋友,一個搶別人男朋友的騷貨而已,你那么緊張她干什么!快點給我讓開,這女人太囂張了,我得給他點厲害嘗嘗。”男子邊說著邊動手去拽林帆的衣領(lǐng)。
林帆一把甩開他的手:“你如此對待一個女孩子實在是太過分了,有本事的話,就我和你打吧。”林帆脫掉身上的外套往旁邊一甩。
“好啊,喜歡打架就來啊。”那男人一邊說著一邊照著林帆的面孔給了一拳,語氣里帶著滿滿的不屑,仿佛在向大家宣告說林帆不是他的對手。
從沒看到過林帆打架,他一直以來都很內(nèi)斂,但此時的他一點也不甘示弱,反手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捏住他的手背一扭,就像警察常用的擒拿手法,那男子馬上痛得慘叫一聲蹲了下去。
沒想到林帆還真的會打架,我正在心里暗暗慶幸時,黑暗中又沖出來兩三個染著或黃或綠的頭發(fā)的男子,看他們的樣子應(yīng)該是某家美容美發(fā)店的人,多半和那個女的是一伙的。他們沖到林帆背后開始用腳踢他,我一急,準(zhǔn)備不要命地沖上去幫林帆,那個被我稱作為帥哥的人一把拉住,我大叫著讓他放開我,可他根本不聽我的,用力拉著我趁亂離開了那里,上了一輛出租車,我又急又惱,打開車門要往下跳,他死死地按住了,吩咐司機開車。
“你下去也幫不上什么忙。”他說,“那幾個人很兇狠的,那個女的是我以前的女朋友,兩個月前我們分手了,但她仍對我糾纏不清。”
“對你們的事情我沒興趣。你快下去幫我朋友。”我叫道。
“原來那個人是你的朋友啊,怪不得那么賣命。不過就算我們倆下去也幫不了什么忙,明哲保身才是硬道理。”
我對著他,突然有想吐的感覺,“把手機給我!”我惡狠狠地對他說,他很識相地把手機遞到了我手上。
我給陳晨打了個電話,讓他趕快叫他舅舅派幾個人過去酒吧看看,“你趕快去幫幫林帆吧,他為了救我正被人群毆呢。”我心痛地對他哭喊著。
“你不用擔(dān)心,我就在這附近,馬上就過去,不會有事的。”
下了車,這個男人準(zhǔn)備勸我和他上樓,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趕緊跑到馬路對面搭了另一輛車往回趕。
等我趕到酒吧門口,打人的那幾個家伙已經(jīng)不見了人影,陳晨正攙扶起遍體鱗傷的林帆要送他去醫(yī)院包扎,他的額頭正在流血,但是被林帆拒絕了。我慢慢地走過去,靜靜地站在一邊,沒有說什么話,也不敢伸手碰他,他轉(zhuǎn)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支撐著往學(xué)校的方向走去。
“你不送他回去嗎?”陳晨溫柔地對著我說。
“不用了,他現(xiàn)在一定很恨我,就讓他去恨吧。”
陳晨扶住我的肩膀,我順勢倒在了他懷里,“你也受傷了,到我家去吧,順便幫你擦點紅藥水。”他說。
我想了想,答應(yīng)了。
“哎呀,雷蕾,你怎么又受傷了,是不是又在街上碰到什么歹徒了啊?照我說,還是不要去管那么多的好,聽說長沙那邊有人見義勇為被歹徒砍殺,結(jié)果被搶的那些人反而在一邊熟視無睹。現(xiàn)在這個社會,做好事難啊!”一進林帆家的門,他媽媽一邊拉我進去一邊唧唧喳喳地說個不停。
“媽。你就別再說這個了,快去拿點紅藥水過來吧。”陳晨趕緊支開他媽媽,扶我到沙發(fā)上坐下。
阿姨拿來了紅藥水,“雷蕾,我要小晨帶你到家里來玩怎么你也一直都不過來,是不是閑阿姨太羅嗦了啊?”
“不是,因為近來功課比較忙。”我搪塞道。
“是啊,學(xué)習(xí)是比較重要。你好象也是本地的人吧,爸爸媽媽是做什么的啊?”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陳晨搶著道:“媽,雷蕾不舒服,你就暫時不要問這么多嘛。”
“哎喲,媽這還不是幫你嗎?好小子,這么快就幫著雷蕾對付起你媽來了啊。”聽她的語氣,好象我已經(jīng)成了她兒媳婦一樣,對此,我只得訕訕地笑笑。
“好啦,你來幫她擦藥吧,我去準(zhǔn)備點宵夜啊。”阿姨說著起身離開了,我暗暗地松了口氣,但嘴上仍說:“不用了阿姨,我們不餓。”
“吃了飯都這么久了,哪有不餓的。就嘗嘗阿姨的手藝吧。”
“讓她去弄吧,平時她也會每天給我做宵夜。”陳晨說。
“你真幸福!”我環(huán)視著他這個處處透著溫馨的家,不無羨慕地說道。“對了,你爸呢?”
“他啊,出差去了。一年到頭,他就不停地出差,呆家里的時間并不多。你別看這家里被媽媽布置得緊緊有條,平時一般就我和媽兩人在家里,冷清著呢。而且晚上我常和朋友出去玩,媽媽也常到朋友家打麻將,一家人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多。”
果然,世界上并沒有完美的東西。
很快,陳晨的媽媽就做好了幾樣小菜,不停地幫我夾菜,陳晨不滿地說:“媽,你兒子的碗在這里,你往哪夾菜呢?”
“臭小子,雷蕾難得來我們家你還要計較這個。”阿姨笑道,她似乎也很享受家里難得的熱鬧。
當(dāng)晚我就被安排在陳晨家的客房里睡下了,一直在擔(dān)心著林帆的傷勢,擔(dān)心得很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