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嫗的身體不好。她彎腰咳嗽了幾聲，立刻有個瘦小的盜賊上前一步想幫她捶背，卻被拐杖揮開。

旁邊站立的幾人對狗腿的同伴投去譏諷的眼神。

“如果不是我，你還住在破舊的小巷子里，整天呆在臟兮兮的小床上，靠發臭的流浪漢施舍度日。你當然不會忘記我的恩情。啊，我當然知道……”

這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但聽到這樣直白的對話，還是挑動了他們的心思。

不止有一雙眼睛開始猥瑣地打量克麗絲汀的身體，同時在大腦里做著下流的補完。

“是的，您說的沒有錯。”

克麗絲汀忽視了所有令人不快的因素，依舊恭敬地回答。

她知道這個老嫗遠比看起來可怕，所以她的情緒沒有絲毫外露。

在那不堪回首的日子里，她早就學會了隱藏自己的感情。

就快了，塔巴莎……你狗命結束的日子……我全家的仇……

***

“我說，我的好叔叔，你難道還在這種地方鬼混嗎？”

邋遢不堪的大叔已經換下了破布條般的衣服，穿上了一件非常普通的緊身皮甲。纏繞全身的皮帶扣著各種暗器和他的主要武器——兩把蛇形匕首。

這樣一看明顯就是從事盜賊職業的裝扮和他破舊斗篷上別著的，紋路幾乎都被磨平的徽章，使他和卡米羅都沒有受到23號別墅門衛的阻攔，順利進入了砧板街地下。

這種徽章上刻著拍打巖石的浪花，是汐風公會成員的標志。每一枚徽章都被公會大法師施過魔法，只有與其共鳴者才能使用，并且可以提供每天一次的浮空術。

雖然卡米羅出生后不久就被送走了，但他的撫養人肯大叔神通廣大，在他還不會走路時就給他搞定了公會成員的身份，可謂墮落從娃娃抓起。

像這樣邊境的分會人員更新換代是非常快的（每天都有人死），是故看門人沒有對卡米羅的陌生面孔提出疑問。

卡米羅打量著看門人的臉，那張臉慘白無血色，比卡米羅這種幾乎沒曬過太陽的人還白。兩人視線對上，卡米羅只好猥瑣地笑了。

對方沒有被猥瑣的示好打動，面無表情地轉過了頭。

據說公會的高級成員都被轉化了，可是看門人不是低級成員么，怎么他也變成吸血鬼了……？

卡米羅從沒見到看門人眨過眼。他幾乎已經確定了，這是一個不死者。

他在心里暗暗嘆氣，覺得今天來此是錯誤的決定。希望他和肯不會突然被什么公會高層看上，發展成吸血鬼后裔。

肯一進賭場就擠到了賭桌前，興奮得似乎忘了自己姓甚名誰。卡米羅看著他，神色復雜。

雖然他已經警告過對方了，可他還是一副對潛藏在暗處的不死者一無所知的樣子。

這個人從他記事起就癡迷賭博。但不論前面手氣有多好，最后他總會輸個精光。

對，然后就把我抵押出去做苦力，或從事暗殺任務什么的抵債……

他的盜賊本領全都是肯教的。那時他帶著他在卡爾賓蘭外圍流浪，有時他會回去為組織效力，就把年幼的卡米羅一個人丟在境外，讓他自生自滅。

卡米羅曾經看不起肯，以為他與普通的流浪漢沒有太多區別。后來他被肯抵押到人販子手中，一個人殺掉了七名因他長相出眾而想拿他泄欲的打手，才發現肯對他的訓練其實非常高級，高級且有用。

人販子老板嚇得尿了褲襠，在卡米羅欲下殺手時被肯阻止，然后這個人就被肯勸入汐風公會，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卡米羅曾經又見過他幾次，他的身體越來越瘦，頭發越來越少。最近幾年再也沒有見過他了，卡米羅認為他已經死了。

后來肯又發神經，莫名其妙要和來卡爾賓蘭的一個神殿騎士決斗，結果打輸了，就把卡米羅抵押給了對方。

那個神殿騎士就是迪特里希。

卡米羅以為一介神殿騎士不會愿意與自己為伍，結果迪特里希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就同意了，還把他丟到紫羅蘭修道院去自生自滅。

在那里度過的四年，是卡米羅一生中最像人的日子。

由于能力出眾而受同學愛戴，不必再為吃喝發愁，似乎還有了朋友。

除了有些趾高氣揚的貴族令人不爽外，一切似乎都挺好的。

卡米羅看著賭場里像被下了降頭的人群，有些和他們打扮相似的汐風成員在庭內維持秩序。他們不時走過，在目光掃到卡米羅時尤其傲慢，高階成員的優越之色盡顯。

卡米羅一一對他們點頭致意，臉上掛起討好的微笑。

這是他的往世，不會是他的今生。

他是肯撿到的孤兒，自他有記憶起，可以信賴的“大人”就只有肯。雖然沒得到過普通父母的關愛，但他也從來不奢望這種虛幻的東西。

卡米羅常常想，如果沒有肯，也許自己不會是現在這樣。而是會像隔壁拍賣會上同樣面容姣好的男孩，被各種大腹便便的男人買走。

活在刀鋒上的盜賊才沒有時間思考人生哲理。

卡米羅覺得，修道院安逸的生活軟化了他，讓他變得多愁善感了。

***

“克麗絲汀，我的小鳥，這次你帶來了什么消息？”

塔巴莎用蒼老的聲音毫不客氣地質問：“為了配合你的愚蠢把戲，我失去了十個手下。雖說他們能力低下，但也不是你這種廢物能比的。丑話說在前面，如果你不能作出有說服力的解釋，就等著付出代價吧！”

“當然，塔巴莎姨婆。我呆在紫羅蘭那個惡心的地方，都是為了幫助您得到需要的信息。”

克麗絲汀低眉順目道：“這次，那些多管閑事的人居然把臟手伸到了我們的地盤，他們派了幾個學生，想要為弗朗西斯卡·里佐復仇。”

“你說什么？！”塔巴莎干癟的眼球突然睜大，枯樹般的臉扭曲了。

她發出一陣咕咕唧唧的笑聲，滿臉褶子隨著她的笑聲顫動，看上去既惡心又詭異。

“就憑……就憑這些小毛孩……哈哈哈哈，也想要老娘的命嗎？”

她身上突然迸發的殺氣，使在場所有人都抖了一抖。幾個定力差的甚至連腳都站不穩了，不住地打著哆嗦。

“的確是這樣。”

克麗絲汀根本沒有受到影響。米涅娃賜予的神恩使她免疫這樣的負面效果。

不過，為了讓塔巴莎認為自己還是從前那個廢物，她還是裝作壓力非常大地抖了一抖。從塔巴莎輕蔑的神情來看，她做得很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