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院附近環繞著一圈死寂,但正門口聚集著黑壓壓的人群,摩肩接踵。
這些都是修道院的學徒和他們的家屬、仆人,馬車與馬匹凌亂地擠在一起。
人們的臉上掛著各異的表情,有的喜氣洋洋,有的愁眉苦臉,有的容光煥發,有的憂心忡忡。
不時可以看到捧著厚厚的大部頭,嘴唇飛快地蠕動,投入到撞翻旁邊行人的穿長袍的身影,這些都是魔法塔的六年級生。
他們的前程由今年的考試決定,分為高中低三個檔次。
高級的要留在魔法塔,再經過兩年的學習成為高階法師,畢業后留在修道院授課,或被派遣到北部戰場,對抗最為棘手的黑暗精靈。
中級法師則是多數,他們會直接畢業然后回去各自的領地任職,或者被指派到前線。若是下級則說明學業不合格,需要重修所有的課程,也就是從頭再學五年。
通常人們認為,不懈地鍛煉體能是戰士的工作,但這不意味著法師不堪一擊,因為只有貴族才能學會魔法,所以戰士都是平民,法師都是貴族。祭司則由神親自挑選,具體程序并非凡人能夠了解。
所有貴族都要被迫成為法師,而所有的貴族都必須從小進行體術訓練,之后走上奧法戰士的道路。他們披戴甲胄,揮舞著盾牌和長劍,是完全碾壓普通戰士的存在。
只有極個別人族法師在近身戰中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是一名脆弱的純法。
安雅覺得,自己可能要成為這極個別中的一員了。
不時有人認出阿瓦爾并上前打招呼,起初他還禮貌地應付,但人數一多,他的表情就變得不耐煩了。
安雅覺得阿瓦爾轉變出的冷傲態度都有點中二了,誰知這些學長學姐如此海量。
他們在與阿瓦爾說話時,都會不約而同地自下而上打量安雅,可阿瓦爾就像沒察覺到一樣。
盡管安雅很好奇,他也全無介紹之意。
阿瓦爾面無表情,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著他們的問候,終于讓他們識相地走開了。
“安雅,你從正門進去,進到修道院里之后我去找你。”
“為什么,你不和我一起去嗎?”
在來之前,因為一些瑣事讓安雅不高興了,她就在他的酒里兌了茶水。
難道是因為這個,他在報復她,想甩開她嗎?
阿瓦爾笑了:“修道院規定,新生要從正門進入接受神的挑選,我這樣的舊生是走偏門的。好好聽話,等我來找你。”
說罷,他揉了揉安雅的頭發,頭也不回地走了。
安雅只好茫然地跟著新生大隊,慢慢向正門走去。
所謂的挑選是指什么呢,他們要怎樣挑選我們?
伊莎貝爾好像說過這件事,但她沒有好好聽。
安雅再次體悟到,這世界上到處充滿了后悔。
***
走在路上,兩旁黑色的柵欄扭曲成奇怪的形狀,沒有什么規律,卻蘊藏著獨特的美感。
安雅被夾在人群中挪動,她像一條隨波逐流的沙丁魚,四處張望著。
正當她胡思亂想時,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腳步。安雅一個趔趄,差點撞到他身上。
她踮起腳,越過黑壓壓的人頭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噴泉水池似的東西。
只不過,這一個比她印象中的所有噴泉水池都大,湖泊一般的水面上矗立著大小各異的雕像。
這些雕像有人類和精靈,也有龍和動物,呈現一派祥和之態。
從雕像手中拿著的杯子和花瓶里,不斷地噴出一股股清泉落在水面上,激起一朵朵水花和漣漪。
它們都是用玉石和水晶雕成的,連池子的邊緣都是翡翠砌成的。
這座噴泉……也是以魔能驅動的嗎?
安雅一邊打量四周,一邊估算這么大的池子能值多少錢,為什么居然沒有被人偷偷敲掉個邊角什么的。一個矮矮胖胖的老頭走近,中斷了安雅的臆想。
他穿著灰色的翻領法衣,肩膀上搭下紅色的飾帶,飾帶末端呈三角形,上面掛著雞血石和金色的流蘇。
安雅知道,這是戰神提爾的牧師。
“各位新生,大家好。我是今年幻境指導的負責人,我叫皮耶羅。”
同他的外表相配,這位老人的聲音非常和藹,充滿了親和力。如果不是那套衣服,真的很難將他與戰神聯系在一起。
“同時,我也是祭司院的一名教員。倘若諸位有幸得神眷顧,呵呵,日后我們還有交流的機會。”
盡管極力壓抑,他那堆滿皺紋的臉上還是明白地流露出優越,使原本慈祥的表情變得令人不適。
這就是被神選中的人吧,安雅想,認為自己是神的選民就目空一切,歲月的流逝和人生經驗的積累,也不能沖淡這個老人身上可笑的傲慢。
換個角度想,也許神就是這樣控制人類的?給他們一點小恩小惠和貌似與眾不同的地位,就能換得他們的感激和忠誠。
也許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大型的棋盤,自己等人都是某些叫做“神”的無聊人士的娛樂工具。
她對這個想法感到悲哀。不是因為瀆神,而是因為作為棋子,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和未來。
殊不知,除她之外,在站的每個人都覺得老牧師的優越感理所當然,并且很是羨慕。
“首先,請諸位給自己施加一個魔力護盾,這是各位在家里就學到的吧。”
老人揮動手指,金色的光點在他的指尖飛舞,像彗星一樣,拉出一條長長的光尾。
【魔力護盾】是低級戲法,可令施術者暫時得到奧術的護佑,免疫輕微的寒冷和炎熱,作用范圍只限于零上40度到零下10度。
高高低低的吟唱聲響起,廣場上憑空冒出一堆顏色各異的光球,它們發出的耀眼光芒,給沉悶的黃昏帶來了一絲頑皮和生氣。
老牧師的雙唇快速蠕動著,念出一連串拗口的咒語。
面前湖泊一般大的水池突然變成了活生生的世界,里面的雕像全都動了起來,人們和動物在里面快樂地嬉戲。
盡管大家都是貴族出身,平日見多識廣,還是不免被眼前的神奇景象所懾。皮耶羅環視一周,樂呵呵地說:“現在幻境已經啟動了,請大家按順序,一個一個地走進來。”
雖然不是很情愿,安雅也只能硬著頭皮向前走。
她抬起左腳輕輕邁進水中,并沒有預料中水溫的冰冷和灌進鞋襪的潮濕感,而是一晃好像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個只有她自己的世界……
安雅覺得很無助。
這里什么人都沒有,也沒有任何聲音,只有一團白色。
讓她想起前世病死的那個醫院的房間。
最后一眼,我看到了什么……
白色的床單,白色的枕頭,白色的墻壁,白色的藥盤……吊瓶上白色的標簽,醫生的白大褂。
她記不清了,只有白色。
安雅狠狠甩了甩頭,想趕走這種討厭的感覺,可是沒有用。
她開始拼命奔跑。
母親?伊莎貝爾?維瑟斯?是誰都好,快來把我帶走啊!
安雅在困境中沒有想到任何前世的人,因為她只在這一世有家人。
白色的世界仿佛沒有盡頭,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這時,前面好像出現了一些不一樣的色彩。
安雅瘋狂地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