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件事之后，埃莉諾和安雅的關系應該是更親近了。

埃莉諾也正是這樣表現的，但安雅明白，在她親熱的態度下，有著什么不自然的東西。

突然，空氣中響起了一陣渾厚的鐘聲，這是埃曼鈕大鐘敲響的聲音。

由魔法驅動的埃曼鈕大鐘位于紫羅蘭修道院的鐘樓里，在白天的八時、十一時、傍晚的六時和夜里的十一時為全市提供報時服務。

大鐘是自由的，它的自動報時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鐘樓只有一個駝子負責管理，平時根本沒人上去。

但這位駝子只負責清理之類的活計，他也不知道大鐘的工作原理是什么，所以盡管接到了一些市民擾民的投訴，大鐘的工作也沒能被停下來。

全市人民只好調整了工作和作息安排，以防做事時被大鐘雖不震耳欲聾但覆蓋全市的鐘聲打斷。

他們有時慶幸，這大鐘沒有選在半夜1時、2時報時，那可真不知該怎么辦是好。

“哎呀，宴會要開始了！我們要快點了，不然會遲到的！”

埃莉諾打開幾個行李箱，瘋狂地向外扔出一堆衣服、化妝品和鞋子首飾。安雅也揀出了自來到修道院就沒碰過的幾個大箱子，打開看了看。

“你覺得這件怎么樣？”

埃莉諾拿著一件深綠色，用銀線繡著藤蔓和枝葉的圓領篷裙抵在身前，向安雅問道。

“不大好……我覺得你還是穿鮮艷一點好看。”

安雅從她扔出的衣服堆里拎出一件嫩黃色方領，裙擺上綴有蕾絲的裙子，埃莉諾舉著兩條裙子看了看，向安雅拋去一個我相信你的眼神，開始在鏡子前比劃起來。

安雅低頭看了看自己，她不想打扮給形形色色的人看，但是穿著麻袋一樣的桶狀長袍去舞會的話，也實在失禮。

沒辦法，她從箱中翻出一條銀藍色的禮服長裙，走到內室的屏風后面。立在門旁的侍女走過來接過裙子，行了個禮就開始脫她的衣服。

侍女仔細地端詳著安雅瓜子型的面龐，她從來沒有見過像這樣細膩無瑕的臉，沒有什么東西能更好地修飾少女精致的五官了。

她放下了手中沾滿鉛粉的軟刷，給少女略顯蒼白的雙頰暈上一層薄薄的腮紅，用淡棕色輕輕在那對微顫的眼皮上刷上眼影。

這樣真省事，她想，這是她頭一次服侍貴族小姐化妝如此迅速。

侍女將安雅披散的銀發在腦后松散地挽成一個髻，分出一部分頭發編成細辮繞在四周，她對著鏡子看了看，又在安雅頭上插上一個銀色波浪型發飾。

下面綴著的幾顆大小不一的水滴型墨晶，將銀色發絲襯托得如星光般耀眼。

面對這魔性的美麗，侍女不禁呆了呆。良好的職業素養使她很快回過神來，進行最后一道工序。

她給安雅戴上配套的墨晶項鏈和墨晶耳墜，流動著光澤的黑色強烈地襯托著少女瓷白的肌膚和銀月色的長發，使相對樸素的造型變得驚人地靡魅。

“拉弗萊特小姐，您真美！”

她發出一聲由衷的贊嘆，意識到失態后連忙捂上了嘴。

身份低微的侍女不被允許隨便同貴族說話，這樣的失誤很可能招致一頓毒打。

安雅沉浸在悲觀的思緒中，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裝扮已經完工了，侍女的贊嘆將她從神游拽回到現實世界。

她看了看捂住嘴巴，一臉驚慌的侍女，微笑著輕輕說了聲謝謝。

侍女又有點呆愣地看著這一笑，隨即惶恐地低下頭去，臉上泛起一抹暈紅。

安雅也愣了愣，然后定睛看向鏡中的景色。

在開學典禮這樣的場合，哪怕只是在一段時間內成功吸引一部分人的注意，都會成為日后學生們茶余飯后的談資，躋身公眾人物之列。

更別說如果被吸引的這部分人里有某個大人物，可能會帶來的好處了。

但是，安雅不想在宴會上引人注目。這樣出門，一定會達到與低調行事的期望不符的反效果。

鏡中美人眉間添上了郁色，少了一分清麗，多了一分風情。

安雅有點惡心，覺得自己能有這樣的想法，真是自戀。

但總不能在臉上裹塊面紗去參加舞會吧？

如果干出這種既可笑又失禮的事，父親一定會殺掉她的。且易容魔法屬于幻術系，是四級以上的法術，她能使用的最高級別是二級。

現在去找阿瓦爾也來不及了，自從出來幻境就沒再和阿瓦爾見過面，也不知道阿瓦爾住在哪里。

說好的要來找她呢？

安雅自暴自棄地從屏風后走了出來。

埃莉諾也已經換好了衣服，她坐在梳妝臺前，任由另一個侍女將白粉刷在臉上。

聽到動靜，她睜開眼睛笑著，張口想對安雅說話，當看到面前鏡子中安雅的身影時，她立刻呆住了，嘴巴維持著半張的樣子。

直到看到侍女為難地停下手中的粉餅，埃莉諾才回過神來，閉上嘴和眼睛讓小侍女繼續工作。

埃莉諾把想說的話咽回了肚子里，安雅從她泄漏的情緒中找到了嫉妒和不屑。

自她十歲后，就能感知到別人釋放的精神觸角，并由此得知對方的情緒。

這項技能幫助她看破了很多謊話，在察言觀色上也幫了她不少忙，但這種便利的代價，就是她總能得知別人的惡意。

經過這么長時間，她已經習慣了平和地看待這些惡意并裝作不知，果然，埃莉諾直到裝扮完畢，都沒有再同她過說一句話。

***

學校的禮堂也是戰時全體師生向神宣誓的地方，足以容納兩萬人。

高高的穹頂今晚被施了幻術，完美地呈現了建筑外夜空的景象。象征米涅娃女神的獨角獸星云在星空中心盤旋變幻，綻放著耀眼的色彩。

禮堂中心是巨大開闊的舞池，兩邊縱向排列著長長的餐桌，桌布四邊垂到地下，上面擺著銀質和金質的精美餐具。

桌子中央放著若干帶杈的鹽瓶和用來擱置菜肴的托盤，上面均刻有圓桌議會十二圣使徒的標志。

安雅和埃莉諾坐到了第二桌旁，第一桌是用來招待教會人員的。

安雅注意到，剛來學院時見過的那名戰神的老牧師坐在第一桌旁，滿臉熟悉的優越感。

現在，他不再刻意掩飾這種優越了。

當她們落座后，四面八方的目光便都向安雅的方向集中過來，安雅撇了撇嘴，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叉子上。

坐在她身邊的埃莉諾挺直腰板，臉上掛上了自信的微笑。

“看啊！”

埃莉諾小聲驚呼，安雅順著她說的方向望去，那一桌貴賓們正在入席，明顯減少了往這邊看的目光。

對各種大人物的好奇和憧憬，有效地分散了人們對安雅容貌的關注。

她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酒紅色長發。

迪特里希穿著一件黑色禮服，長發用黑色緞帶扎起，英俊的長相在人群簇擁之下，顯得相當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