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你握劍的時候太用力了。”

金屬相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安雅手中的劍又一次被打飛了。

“從一開始就緊繃發(fā)力的話，中途便會衰竭。想象劍是自己四肢的一部分，不要像怕它從手里滑出去一樣。”

“是的，統(tǒng)領(lǐng)！”

安雅覺得，自己平時也沒有這么用力。

只是與迪特里希對練，她太過緊張了。

為了與她對練，他換了一柄與她一樣的短劍。她以為他是擅使雙手重武器的，但在輕武器近身搏斗時，他的反應也敏捷得可怕。

大劍長在劈砍，靠的不光是鋒利的劍刃，還有劍本身的重量和劍士揮舞的力量。就算是一把鈍劍，用力掄起時劈頭斬下的力道，也可以砸碎對手的骨頭。

而短劍利于突刺，多用于大型武器施展不開的狹小場所和近身搏斗。比匕首的攻擊范圍要大一些，相對的，也沒有那么靈活。

打掉對手手中的短劍，比匕首要容易多了。

迪特里希似乎對她悲慘的體術(shù)訓練有所了解，但在安雅使出全力攻擊時，她還是覺得他被自己的廢柴驚到了。

他沒有主動進攻，只是讓安雅盡全力攻擊，他被動防守。可安雅連他的身都近不了，總是被那一柄小臂長的短劍限制在劍尖的范圍之外。

迪特里希的臂展本來就比安雅長，以后遇到的敵人估計也是如此。如果安雅無法拉近距離，那只有被動挨打的份。

她凝聚斗氣，全部集中于劍刃一側(cè)，朝迪特里希空出的右側(cè)砍去。

他舉劍去擋，安雅的短劍貼著他的鋒刃一轉(zhuǎn)。

每次在劍鋒相接時，劍柄上傳來的力道都幾乎將安雅的虎口震麻，是以她不再敢硬接，而是盡力去看準他的劍勢，在那種力量真正被她承受之前避過。

兩股斗氣拉扯著兩人的劍，迪特里希的既鋒利又雄厚，帶著摧古拉朽、無堅不摧之勢，安雅只能拼命使自己的斗氣更銳利、更堅定一些，保護自己的劍刃不卷。

安雅一步?jīng)_前，收回短劍執(zhí)于臉側(cè)，此時迪特里希懷中毫無防備，他持劍的手還維持著擋住安雅劈砍的姿勢，并未收回。

要成功了！

安雅帶著狂喜，向迪特里希的咽喉處揮出一擊，她在腦海中描繪起了自己劍尖指向迪特里希脖頸，他舉起雙手投降的樣子。

真是無比誘人的光景。

可惜幻想在開始形成的那一刻，就碎成了泡沫。

安雅用于支撐的右腿被一股大力擊中，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左邊倒去，迪特里希順勢抓住她握劍的手腕，輕輕一拉一拽，就把她按在了地上。

樂極生悲。

“你太過集中于上半身的動作了。”

相比安雅的氣喘吁吁，迪特里希連大氣都沒喘一下。

“忽視下盤在近身搏斗中是致命的缺點，急于求成也會讓你忽略敵人故意放出的破綻。”

安雅躺在地上，聽見冷淡的語調(diào)在耳邊響起：“這些都是初學者容易犯的錯誤。”

安雅喘著粗氣緩了緩，就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

迪特里希干脆地放開了她。

“剛才你看起來很得意啊，打敗我是很開心的事嗎？”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安雅，有些嘲弄地說道。

“是的，因為統(tǒng)領(lǐng)你是出色的武者。”

安雅坦然承認，她拉開點距離，擺好架勢，作勢又要進攻。

“休息一下吧。”迪特里希看了安雅幾眼，見她張嘴要辯，“你都站不穩(wěn)了。”

***

瑪拉湖畔的夜晚是美景。

夜幕降臨之時，無數(shù)螢火蟲聚集在湖邊，飛舞的樣子就像活動的星星，美輪美奐，恍若仙境。

安雅坐在花園中的圓桌旁，一會看看湖景，一會又看看別墅的方向。

每天吃過晚飯后，迪特里希都讓她自由活動，他自己則在書房里看書。

不用想，安雅也知道他在看那本《超凡入圣》。

那種歪理邪說，有什么好看的？

安雅承認，里面有些東西寫得還算有說服力，可終究不過是殺人魔的胡言亂語。

從內(nèi)容來看，安雅還隱約覺得，作者想為自己的禽獸行徑找理由。

她認為，經(jīng)受過戰(zhàn)爭洗禮的迪特里希應該不怕書上血腥的插圖，也不會輕易被殺人犯的歪理洗腦。她只是覺得這種破書不值得浪費時間。

……可如果，這不是浪費時間呢？

迪特里希什么都不缺。

他在當上神殿騎士團大統(tǒng)領(lǐng)后就架空了教皇，立于光耀教會權(quán)力的頂點，這已經(jīng)是一個人類男性能做到的極致。

如果說他還有什么缺乏的，那就是長生。

人類的壽命是短暫的，米涅娃女神也痛恨破壞自然規(guī)律的存在。

雖然斗氣的訓練可以強身健體、適當延長人類的壽命，可以凡人之軀，最多也只能活到200歲而已。

精靈族是近乎永恒的，他們還有一套關(guān)于自己的“死后的世界”的理論，沒聽說哪個精靈怕死過。而獸族智商太低，不懂活那么久能干點啥。

矮人相信自己是石頭變成的，生死觀與別人不一樣；侏儒們大多會在活到壽終正寢的年紀之前被自己的發(fā)明炸死，或由于內(nèi)心思緒太過豐富而得了失心瘋，死于非命。

只有人族不同。高超的學習能力和短暫的壽命，磨合出了非比尋常的欲望。

有史可稽的巫妖，幾乎都是人類。

安雅越想越覺得害怕。迪特里希的種種叛逆，她在家里就有所耳聞。

很多人私下打賭，說他就要被女神厭棄，從而失去神力、跌下神壇了。可一年一年過去，迪特里希沒有失去神寵，權(quán)勢也日漸龐大。

一介神殿騎士，居然以風流聞名，當他去詠歌城堡和安雅定下契約時，她家的傭人們都打扮得比平時漂亮了。

——迪特里希會想成為神嗎？

安雅看著別墅書房的方向，那里亮著耀眼的燈光，她知道這光線會亮到很晚。

一段風笛聲被湖邊的夜風送來，像圍繞著溺水人的湖水，緩慢又不受控制地侵入安雅的耳膜。

悠揚，婉轉(zhuǎn)，曲調(diào)最初聽上去歡快明亮，仔細品味，又覺得是在掩飾憂傷。

熟悉的旋律。

安雅跟著節(jié)拍，低聲哼唱了起來。

Byyonbonniebanksandbyyonbonniebraes

WherethesunshinesbrightonLochLomond

Wheremeandmytruelovewereeverwonttogae

Onthebonnie，bonniebankso'LochLomo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