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真的降臨了，安雅變成了烏鴉嘴。

弗朗西斯卡死了。

據說，事發當晚她就像往常一樣在派對中狂歡，似乎有人見到她與一名男子一起進入了房間。

第二天人們醒來，發現弗朗西斯卡已經沒有了呼吸，那名男子也不知所蹤。

她的表情像在睡夢中死去般安詳，心口插了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匕首。

她的雙手交握放在小腹上，那枚鑲著眼球的扇墜夾在指間，粉色流蘇垂到她的肚臍處。

由于是狂歡派對，每個人都不清醒，甚至沒人記得疑似兇手的男人的樣子。

但是，每個人都知道兇手是誰。或者說，是什么身份。

弗朗西斯卡躺在床上，腳下的被褥中有一灘水洼。窗戶開著，風不斷從窗外吹進屋內，將那灘水吹得波光粼粼。

——是“汐風”。

這個組織的殺手都會在現場留下一些特別的東西，作為宣稱對事件負責的標志。

汐風是一個位于自由港“卡爾賓蘭”的盜賊公會。在傳說中，卡爾賓蘭是在大災變前皇家港的廢墟上建立、發展起來的，它獨立于人類聯盟之外，是一個幾乎沒有法紀的地方。

盜賊公會“汐風”是卡爾賓蘭真正的統治者，它的首領叫“老者”，手下有五名刺客大師組成的議會輔佐。

雖說卡爾賓蘭的人口構成主要為人類，但他們既不接受米涅娃的信仰，也不接受光耀教會進駐，甚至在接收暗殺任務時也對各種族一視同仁，并不對人族同胞網開一面。

只不過，黑暗精靈族都是天生的殺手，他們也對自己的能力很自負，所以據說汐風從沒接到過來自黑暗精靈的單子。

***

修道院內的氛圍壓抑了起來。

雖然弗朗西斯卡死在商業區專門供給學生開派對的出租屋內，但受打擊最大的，還是與她住在一層樓上的安雅等人。

“居然敢在紫羅蘭修道院殺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金吉爾氣憤地大罵了起來。雖然與弗朗西斯卡一向看不對眼，但她也不會因為一點私怨希望人死。

而且從人類的角度看，他們又少了一位有前途的火法師。

“是啊是啊，我聽小道消息說，弗朗西斯卡真正的死因是失血過多，而不是插在心口的匕首。可是那間房里卻沒有什么干涸的血跡，你們說怪不怪？”

露西亞倒是不太有所謂，語氣依舊沒心沒肺。

“你也知道是小道消息，不要多傳播了。”金吉爾有些嚴肅地說道。

“看來，汐風的本領名不虛傳。”安雅剛說完就覺得自己有些刻薄了，只能趕緊補充，“希望紫都的神殿騎士早些找出兇手，還弗朗西斯卡一個公道。”

“希望渺茫。”

埃莉諾的眼睛滴溜溜轉著，湊近幾人小聲說道：“我聽說啊，弗朗西斯卡是因為得罪了賣給她扇墜的人，才被汐風找上的。那個扇墜，據說是她從卡爾賓蘭的拍賣會上買來的。”

“原來如此，那神殿騎士也沒辦法。畢竟卡爾賓蘭不屬于人族聯盟，不會對我們行方便。”

露西亞又拿起一個李子咬了一口，話說得不甚清楚。在這種時候，也只有她能保持平常心，食欲不減。

“她是怎么得罪了他們啊，為什么他們不把扇墜拿回去？”安雅疑惑。

“是想傳達信息吧，試圖告訴世人‘我們是講誠信的’。”

埃莉諾豎起一根手指：“卡爾賓蘭號稱自由港，這里的黑市交易十分繁榮，地下拍賣會更是出產各種奇珍異寶，這些商業活動才是真正維系卡爾賓蘭存續的命脈。”

“看弗朗西斯卡的脾氣就知道，她可能是說自己被騙了，要退貨，說不定還罵了人家什么的，結果踢到了鐵板吧……汐風不把扇墜拿回去，就是想說‘雖然你讓我們不爽，但交易就是交易，我們不會反悔。’”

金吉爾聽得頻頻點頭，對埃莉諾投以刮目相看的眼神。

露西亞吃李子的頻率都減緩了一點：“埃莉諾，你好明白啊……”

埃莉諾又不好意思了起來。

“因為、因為我們家族從事魔能研究，有時，有些原料和典籍是普通途徑得不到的，所以我們也和汐風有商業往來……”

咚！咚！

埃曼鈕大鐘又自行敲響了，將埃莉諾愈來愈小的聲音淹沒在11時的夜晚。

“你去過卡爾賓蘭嗎？”安雅很好奇。

“沒有哦。那里太不安全了，我本領不夠，才不會去呢。”埃莉諾小聲說，“就算有保鏢跟著，我也不想去。”

露西亞又咬了一口手里的水果，點頭贊同。

安雅也覺得那是是非之地，給她多少錢都不想去。

一個黑河鎮就夠她受了，要是她會做夢，她甚至認為自己會由于PTSD，每晚都夢見那里人死的情形。

***

這晚，安雅又做夢了。

夢中，安雅覺得有人在推自己，一睜眼就是一張丑陋至極的大臉。

他的雙眼腫脹不堪，幾乎瞇成了細縫，湊到安雅眼前的大鼻子像一頭腐敗的大蒜，上面掛著要滴不滴的膿液。

是那個駝子。

久違的駝子。

安雅沒有被嚇住，她冷靜地坐了起來。

她明白，盡管自己醒了，但實際上還是在做夢。

“我一直都想找你。”安雅說道，“但一直都找不到，你在躲著我嗎？”

駝子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這是什么意思？我有很多事想問你！”

駝子沒有回答。

他轉過身體，拖著跛足深一腳淺一腳地向房門走去。

安雅只能起身跟上，她覺得這劇本以前也出現過。

她跟著駝子走出修道院，來到正門前。兩扇金色的大門合在一起，頂端呈現出天平的圖案。

安雅比上次熟練了許多，雖然還是趕不上駝子那樣既東倒西歪又走得飛快，但她穿越吊橋的速度，已經不能同往日而語。

在吊橋的盡頭，撲面襲來的奧術能量太過純凈，還是令她頭暈目眩、胃中翻騰了一番。

兩座女性雕塑依然矗立在那里，一人握劍，一人扶戟，雖然雕刻得不甚細致，卻英氣逼人，引人側目。

安雅跟著駝子向前走，中途回頭看了一眼雕塑的方向。

她很確定，這兩座雕塑與她在黑河鎮夢境中見過的，一模一樣。

離開修道院，街上行人依舊熙熙攘攘，一派生氣。

不過這時，安雅已經能以平和的心態面對擦肩而過的侏儒、豺狼人、矮人和半熊人了。

她甚至還分辨出了數個獸人，他們的皮膚有棕有綠，鼻子又大又扁，嘴唇占了半張臉，里面呲出數根或長或短的粗牙。

雖然在安雅所處的現實中，人族與獸族恨不能互相吃肉喝血，但在這個夢境里，卻好像相安無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