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做好了餃子,李云楓便與父親一同去各處上墳。
他們家的傳統是先去老祖那里(據說如果錯了順序,先人是不敢接受的),最后他們才來到了李云嵐的墳前。
李地緣從小吃盡了流浪之苦,但是因為天生多情,如今白發人送了黑發人,心中的悲傷不僅沒有隨著時間淡化,反而還一天比一天加深。
李云楓此時已經暫時出離了悲痛,但是一到弟弟的墳前,眼淚就又不由自主地狂涌了出來。
父子二人同樣都是淚流滿面,也同樣是把頭扭向一邊,訕訕地說著無所謂的閑話。
李云楓轉身燒紙的時候正好發現他的父親拭著眼淚扭回頭來。看到父親和自己的情形,他不由地苦笑著感嘆:以前以為只是遺傳了母親的缺點,想不到連父親多情的弱點也一并繼承了!
燒完紙,奠完供,說完悼詞,父子二人便各歪在小墳的一側聊了起來。
“我要再出去闖蕩。弟弟的志向非常遠大,但是天妒英才,他現在還不知道在那里受苦呢!我從今以后該振作起來了,他做到過的,我要做到;他沒有做到過的,我也要努力實現。弱肉強食的世間是為強者準備的舞臺,軟弱無能的人不過是上天安排給強者的玩物籌碼?!?/p>
“嗯!為父年輕的時候也曾經壯志滿懷,但是因為你奶奶以死相逼,所以只好娶了你母親回來,想不到最終卻落到了這種地步。我們祖上從來沒有做過什么壞事,想必上天也不會讓咱們李家滅絕的?!?/p>
“趕集的時候有個算命的道士,說孩兒適合跳出塵網、游歷四方。雖然不知道他說的準不準,但是孩兒的性格的確是這樣,從此以后或許會成就一番大業,或許會淪為乞丐九流。呵呵——,一切皆憑天意吧!孩兒也只能是盡力而為了。”
“嗯!出家也沒什么不好的,為父當年也曾經想過出家。有次征兵,為父都已經報了名了,但是因為你奶奶竭力阻止,所以最終沒能去成;年輕的時候曾經遇到過一名道姑,說為父的前世是她的師兄北湖真人,當時沒有聽從她的勸告,想不到現在果然落到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下場。哼哼——”
“爹,夢境會有成真的嗎?”
“什么?嗯!有!很多時候夢中的事情都會成為現實,但是一般的夢境不行,只有那些奇幻莫測的才屬于預感?!?/p>
“哦,孩兒曾經夢見去了一座道觀,帶我去的道長收了孩兒做他的第一百零九個弟子,還說孩兒出生的時候他就去過咱家,而且還送了一部道經作為賀禮,現在就埋在咱家的一個墻角里呢。”
“唉!”李地緣苦澀地搖了搖頭,懶懶地端起那個傳盤說道:“回家!你母親不讓為父出家。其實兩年前為父就已經返還乾體,現在離死期頂多也不過一年了。你明年四月十八日之前一定要趕回來,為父到那天就要離開人世了,切記!”
李云楓在墳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然后苦澀地一笑,微微地點了點頭。就在李地緣轉身大步前行的瞬間,他的眼中突然涌出了兩道雨線,嘴角抽搐了一會兒才勉強憋住了強烈地哭意,然后用破舊的衣袖拭了一下淚水,昂首闊步地緊隨著他的父親沿著歸路返回。
回家之后,趁他的母親沒有注意,李云楓從那個墻角挖出了那本道經。他的父親一見就如獲至寶,第二天一早就把書帶到了后山如饑似渴地讀了起來。他原本就只有兩本書:《奇門遁甲》和《易經》。因為沒有找到研讀的門徑,所以他看了很多遍還是感覺如同嚼蠟,這次出去依然只帶了它們和一件補丁重疊的衣服。
雖然離別的時候說得斬釘截鐵,但是離開了村口,他的心中便再次茫然起來。走到山神廟的時候,他又習慣性地進去睡了一覺,結果醒來的時候,發現到處都是伸手不見五指。走到外面,獨自坐在夜風之中,看著烏云中時而透出的一點點月色,他不知不覺地又暢游起了自己的神思:
父親曾經鄭重地囑咐自己,明年四月不論成敗得失,都一定要回家一趟給他送行。又要失去一位親人了!自己卻還跑出來尋求事業的發展,不知道會不會有點太過分?想必將來又會是憾事一件!
鎮上一位員外居然會看上了自己,多少次婉拒,還是被人家當成了干兒子,而且還給介紹給了一個有錢的人家當女婿。呵——,郁悶?。∽约涸趺纯赡軙侨胭樃唛T的料嘛!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去鎮上敷衍一下。
他想了一會兒,獨自漫步走回廟中。因為月色不佳,所以他要找到自己的包裹,只能試探著向記憶中的位置摸索。
“啊——,你為什么摸我!”
他一震之后,立刻把手縮了回來,頭皮炸了一下,過了好長時間才恢復了平靜。那個聲音疑似女子,可是自己在這里睡了半夜,即便是剛才出去的時候也沒有看到有人???他靜靜著站在那里,努力地想要看清對面的人的形象。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這次聽得清楚了,果然是個女子,而且還是一名刁蠻的少女。
李云楓訕訕地笑道:“你——,不會是鬼吧?山神的女兒?剛才出去的時候還沒有看到你呢,才一眨眼的工夫就冒出這么個鬼來!”
“你才是鬼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對!你不是鬼,是只小狗,哈哈——”
少女自始至終沒有站起身來,很懷疑她是不是被人點了穴道動不了身了?李云楓也蹲下身去,慢慢地靠近了一下,想要看個清楚,結果卻被她狠狠地在額頭上抽了一下。
“干嘛打我?”
“不許你看我!”
“誰看你了?我是找我的包裹!”
“就是這個破包嗎?給你!不就是兩本破書嘛!世間多的是這種誤人子弟的東西,即使啃上一輩子也練不出高深的法術來?!?/p>
李云楓接過自己的包裹,意外地被上面附帶的能量給沖到了廟外,凌空飄了幾步之后,又重重地摔落在了下面的路上。
“喂——,臭婆娘!”
“呵呵呵——,活該!誰讓你不會法術呢?就應該被我玩耍。”
李云楓揉了揉被硌在石頭上的瘦腰,然后挎上包裹憤憤地離去,快要看不見小廟的時候才遠遠地喊道:“小心山神爺拉你去做小妾!”
“喂——,站住!你說什么!”少女突然追了出來,而且還是像鬼影一樣飄到了他的眼前。
兩個人的臉只隔了一拳,互相瞪視了一下,李云楓忽然仰起頭長吸了一口氣,然后很享受似的說道:“鞥!好香啊!你不會是閻王爺的女兒吧?擦的脂粉都與世間的有些不同。”
“打死你!壞透了的小子!我問你,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李云楓的小子?”少女又給了他一個巴掌,幾乎把他的鼻子扇出血來。
“呃——,認識啊!不過現在姓李的都遷走了,好像是去了一個美麗的世外桃源。真是讓人羨慕啊!我們還要繼續生活在這個尿不拉屎的地方?!崩钤茥魃酚薪槭碌負u頭回答。
少女那兩個發光似的眼珠子在他的臉上上下掃了幾遍,發現他沒有一點慌張的樣子,才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默默地思索了片刻之后,她突然又伸手掐住了李云楓的脖子,像小母老虎似的恐嚇道:“敢騙我就割下你的舌頭!他們都去了什么地方?世外桃源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啊,我要知道就跟著他們去了!我喜歡的女孩兒也一起走了,那天我去找她的時候,發現她家已經人去室空了,你不知道我當時的感受,唔——”
“看不出來,這么邋遢的樣子還是個情種!”
“那當然了,遺傳嘛!呵呵——”
“反復無常!一點都無法讓人信任,搞不好他們家族就是為了躲你才逃走的,你就是罪魁禍首!”
“嗯,或許是吧!我得趕緊去找啊,她現在已經到了出嫁的年齡,再晚些恐怕就要被別人娶走了。嗯!告辭了,呵呵——”
少女松開手后,李云楓頭也沒回就匆匆逃去,一口氣走出了大約五六里路,然后才氣喘噓噓坐在草垛邊抹了把汗。
“還好自己足夠聰明,呵呵——,小狐貍找我干嘛?不會是聽說我的陽氣旺些,想來采我卻半夜迷失了方向吧?”他低聲嘀咕著仰躺在一個草垛下面。
“大哥,你有沒有看錯?就這么個小村子也會有絕色佳人?”他正為睡不著覺而煩惱,忽然聽到一個男子低聲說話,然后就是一陣嗚嗚咽咽的聲音。
李云楓懷疑他們是不是偷了一個女子出來,此刻或許就是在驗證有沒有看走眼,所以悄悄地起身靠了過去打算瞧個清楚。淡淡的晨光之下,一名俏麗少女被拉出麻袋,看上去也是有錢人家的小姐,那飾花的布衣雖然沒有城里的鮮艷,但是也是當地很有名的料子做成。
那名男子不敢相信地抹了下眼睛,干笑了幾聲,然后扭頭向另一位問道:“哈哈——,果然是絕色?。〈蟾绲难酃夤幌⌒〉苓@次是心服口服了。嘿嘿,誰先來呢?”
“混賬!大哥我偷出來的,以后少問這種蠢話!”另一名男子當即給了他一個耳光,然后把少女再次裝回麻袋。
那名男子不情愿地“哦”了一聲,然后把麻繩遞了過去。
李云楓以為他們會急不可耐呢,想不到他們卻是這樣的結果。
“先進城再說!大哥我玩膩了,早晚會是你的?!?/p>
“哦!”
捆好麻袋之后,他們便一個扛著一個托著,迅速地沿著大路疾馳而去。
李云楓有心來個英雄救美,但是看到他們的速度之后也只能望洋興嘆了。他猜測那名少女一定就是面前這個村子里的,所以當即喊了一家起來說明了自己的所見所聞。
那家的男子聽完之后沒有猶豫,立刻就帶他來到了一個大戶人家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