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圓圓和顧潮生結束那場膈應人的對話后，十分懊惱往理科樓走去。

育華樓有兩幢，通過一條天橋連接，高二三部在北樓四樓，也是最頂樓，對面是高三。

高三那幢南育華樓已有幾個教室亮著燈，隱約有背書聲傳出。唐圓圓上樓，幾乎每個樓層里都會遇見一兩個學生倚著墻看書，似乎是教室還未開門，清晨的空氣說不出的清新，這時候奮斗是件幸福的事，無人打擾。

唐圓圓掏出鑰匙，瞅見鑰匙串上Q版的波風水門，他正齜牙笑得很調皮，想起桌肚里還有個兇兇的漩渦玖奈，忽然就笑了。這兩個鑰匙串是林西初三時送給她的，說是男的那個留給她，女的送給她未來男朋友，現在正好用的上了。那會兒大家都很迷火影，課間的大部分話題都是圍繞火影展開的，也有膽大的上課偷翻腿上的最新版漫畫書，或是利用桌面上的小洞獵奇，最常見的便是在漫畫書外包層習題樣式的封面。為了應對老師，大家的花樣層出不窮。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唐圓圓開門進去，打開燈后才掏出手機。唐正每天都在這時候發信息過來，他好像六點上班，唐圓圓不知道他在外地做什么，反正不是挖煤。

圓圓，爸爸兩個月后就能回去了，你這個星期天去你舅家一趟，拿那個小高考攻略。

舅？唐圓圓在心底冷笑，想到小時候一次過年，唐正與媽媽那頭的親戚打牌，被他們合伙捉弄后，也不敢生氣，只是窩囊地笑幾聲。吃完飯舅舅想抽煙沒帶火，他便立馬掏出打火機，討好地為舅舅點煙。唐圓圓心底升起幾絲厭惡，回道：又是你厚臉皮求人的吧，我不需要，要去你自己去。

手機沉默地呆在桌肚里。

唐圓圓翻開英語書的單詞表，大聲背起來。

她好好學習是為了什么？她想擁有可以生存的能力，她急迫地想脫離唐正，脫離舅舅那些圈子，脫離她認為的丑陋的一切。她不想要他們的幫助，即使那是真誠的，但通過唐正那些討好的、卑微的表現，這些就都變了味，讓她覺得舅舅這些幫助都是施舍，對弱者的可憐，也許還夾雜著鄙夷。

她不屑，更不想要。然而卻總有那么一個人笨拙地乞求這些施舍，還是為了她。

唐圓圓有些悲哀地想著這些，一個單詞背了好多遍她都沒注意。

“單詞可不是這么背的?！币粋€聲音打斷了唐圓圓的思路。

江蘺含笑站在唐圓圓桌旁，手里拿一本書。

驚訝地看著那雙澄澈的眼睛，唐圓圓忽然覺得周圍好像什么都變干凈了，惡的丑的腐爛的全都不見了。

他什么時候來的？自己怎么沒注意呢。

“你每天都這么早？”唐圓圓忍不住問。

“不是?！苯y摸摸鼻子，想要確定什么似的又加了一句，“只有今天。”又把手里的書遞給唐圓圓。

“經典臺詞，教你輕松學英語，上面有我的筆記。”

唐圓圓翻開書，見紙張微黃，懷疑地問“多少年前的，能用嗎？”

“能用?！?/p>

“WhenIwasyoung,Icould’tsleepatnight,‘causeIthoughttherewasamonsterinthecloset.”唐圓圓隨口念道，抬頭看向江蘺，壞笑，“老師，下一句？”嘿嘿，看你能！

“Butmybrothertoldmetherewasn’tanythingintheclosetbutfear.”江蘺有些無奈地對答。

唐圓圓不死心，又繼續考了江蘺幾句。

“好了，我是拿來讓你學習的?！?/p>

“遵命！”唐圓圓摸摸桌肚里的漩渦玖奈，說：“老師，車鑰匙借我一下?！?/p>

江蘺遞給她，問：“怎么了？”

唐圓圓也不答話，迅速掏出那個表情兇惡的女人，掛到鑰匙串一起，生怕江蘺制止她似的說：“老師，不準拿下來，不然我會變成伽椰子爬上你的床！”

然后做了個兇狠的表情，忽然意識到剛剛說的話里好像有，額，爬上你的床，不由想歪了，眼神四瞟，嘿嘿笑了幾聲。

江蘺由她的反應也想到了什么，不自然地拿過鑰匙串。

有人推門進來，打破了這尷尬的局面。

羅石磊見教室內兩人靠得很近，眼睛閃過一絲狐疑，很快又被壓下，他向江蘺打了聲招呼，將書放到座位上便出去了。

這一出去便曠了早自習。

第一節課快要開始時，羅石磊踢門進來，后面跟著賀夢羊，低著頭，發絲凌亂，路過唐圓圓時，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睛紅腫，似乎有千言萬語要對唐圓圓訴說。

唐圓圓被嚇了一跳，山羊這貨咋回事??？一臉剛被摧殘的摸樣，惡人，這么快惡報就來了。卻也沒想多探究，這節是江蘺的課，她得好好準備一下。

黑板上是江蘺剛寫下的奧數題，教室里寂靜一片，大家都在思考，偶爾會有靈光一閃的同學劃字的聲音，絞盡腦汁也頭緒全無的同桌就會裝模作樣地托著腮，眼神卻偷偷瞟向那人的筆記本，從不光明正大地請教，好學生有好學生的高傲，似乎請教別人是件降智商的事，只能證明自己有多愚蠢。這是通病，當然也有例外。

江蘺坐了一會兒，便下來轉一圈，了解學生解題的情況。

唐圓圓感覺到江蘺走近，坐正身子，卻見江蘺背過她，朝走道另一邊的同學那看去，身長玉立，怎么看怎么完美。唐圓圓鼓鼓腮幫，冒出個鬼主意，四處看了一下，迅速伸手想拽江蘺的衣服，不料江蘺又朝前移了一小步，她便剛好拉住了江蘺涼涼的手指。觸電般地松開，唐圓圓兩頰緋紅，媽呀，老師不會以為自己是女流氓，饑渴太久了吧。

她趕緊拿筆亂畫，不敢抬頭。

江蘺轉過身，見唐圓圓本子上有各種字體的“江蘺”，微微皺了下眉。

“班長，上去解題，不會就在前面站一節課?！彼趺床缓煤脤W習······

老師生氣了，唐圓圓卻在心底偷笑。

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特想為他做些事來排遣自己內心的喜歡，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他。不論是每天早上一杯溫熱的牛奶，雨天犧牲自己而送上的一把傘，還是偷偷塞在對方桌肚里的棒棒糖，都源于這種心理。更有甚者巴不得對方能遇上一些麻煩而自己剛巧可以幫上他，這樣喜歡他的心才可能好受些。

然而對于江蘺這種人，唐圓圓束手無策。

一直以來，都是他在照顧自己，他什么事都能注意到，也比她看得遠，細心周到。莫非比自己年齡大的人都有這種功能？

她想破壞他的完美，挑戰他，這樣她就有機可乘，鉆進他的生活，融進去。自己剛才的這個小動作也是出于這種心理吧。

唐圓圓很完美地完成了任務。拍掉手中的粉筆灰，她笑著看向江蘺，仿佛在說，老師，這點難度小菜一碟啊。

江蘺無可奈何地示意她可以回座位了。

課間，唐圓圓整理好錯題后，拿起鑰匙扣便擺弄起來，嘴角微翹。

“哎哎，告訴你一件事，賀夢羊跟301班的那誰那個了?！闭f話的是唐圓圓后座一位戴眼鏡、長得有些干癟的女生，叫方嬌，跟唐圓圓一個宿舍。

“哪個??？”

“就是那個了啊。”

“不會吧？真的假的？”

“不騙你，據說看一個女人走路的樣子就能判定她是不是處女，她高一時就······”方嬌推了推眼鏡，說。

“不要用女人這個詞啦！”

理科班女生雖少，八卦程度卻一點也不弱啊。討論聲音雖然不大，但唐圓圓敏銳地捕捉到幾個敏感詞“賀夢羊”、“處女”，莫非？唐圓圓轉頭，方嬌立刻轉移話題，對同桌說：“誰知道王爺是男是女呢？”

唐圓圓也不理會，看向賀夢羊那邊，見羅石磊湊在她身邊，好像在喂她吃什么，而她早已沒有先前的狼狽，一口含住羅石磊的手指，眼波婉轉，整個動作顯露出勾人的媚態。

唐圓圓震驚了，山羊這是要唱哪出？賀夢羊有感應似的往她瞟了一眼，眼帶笑意，嘴中還含著男生的手指。唐圓圓略有些嫌惡地轉過頭。

郁悶一會兒，唐圓圓戳戳手中的水門，心道班風不正啊，老師，這下有你好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