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人,就是這四個家伙放蠱侵害我大唐使臣吧?貧道路過,順手宰了,還請楊大人過目,不知殺錯沒有。”
楊國忠定睛一看,哪里有殺錯?不正是那四個黑袍蠱師的頭顱?!一個個口角猙獰,死前臉上還滿是驚慌恐懼的神色。當下點點頭,說道:“諸位道長為國除害,救大唐使團一命,當有大功,本官回去定會稟報皇上,為仙師加尊號,并修繕登天觀!只是……還有許多南詔士兵,仙師可知道他們去了哪里?”
“死光了!”
“死光了?”
“嗯!”金梁鳳一臉的不以為然,“這四個妖人太過陰狠,招集毒蟲卻毫不顧他們手下的生死,方圓百里的毒蟲都被他們招到這左近,那些南詔士兵早就被啃噬成骨了!虧得我的徒兒們施展本門密術,這才護住諸位使臣?!?/p>
楊國忠再謝,“仙師的眾位高徒又怎樣稱呼?也好讓本官一一拜謝?!?/p>
“不敢,不敢!”金梁鳳稍微謙遜一下,便一一指著自己的徒弟,介紹道:“這個瘦高的,金龍!這個胖大的,金豬!這個黑瘦的,金狗!這個壯實的,金牛!這個瘦小的,金猴!這個老的長胡子,金羊!這個尖嘴短下頜的,金雞!”
這些黃袍道人的名號很是不高雅,配上他們的長相很是滑稽,可是眾人又不敢笑,全都辛苦的憋著……
楊國忠一點兒都不擺官架子,竟就隨著金梁鳳的介紹,一一拜謝,最后問道:“諸位道長,此來南疆,有何打算?可有需要本官襄助之處?”
果然,金梁鳳點點頭,“正要請問楊大人,你們的護送使大人,那位李光弼將軍人在哪里?”
“仙師找他何事?”
“一點點兒私事……”
楊國忠苦著一張臉,一指南方,“我等被南詔人暗算,突破中卻陷了李將軍在南詔人手中,但李將軍身份尊貴,南詔人該不會輕易加害,應該還在他們手中,還請仙師搭救!”
“搭救……呵呵……好!我這便要去搭救他?。 苯鹆壶P眼中厲光一閃,陰狠狠的笑道,“金羊,你留下,幫楊大人破開蟲障,返回劍南,其余的人,隨我去‘搭救’李將軍??!”說完,腳下金光閃爍,離地急速飄行而去,六個黃袍道士急忙跟上。
楊國忠等金梁鳳等走遠了,這才笑呵呵的與金羊說話套近乎,各施密法,驅散開已經沒有任何指揮的毒蟲,向北一點點的趕路。
鳳迦異嘴一張,一小團兒灰白的煙球從他口中飛出,在空氣中寂然破滅。
李弼在他身后端坐,說道:“你身上已經沒有我的禁制了,作為交換,我需要你關于蠱術的記憶,不要反抗!”
“嗯!”
此時夜幕又臨,而李弼和鳳迦異正在一輛馬車上,隨著長長的隊伍向滇南深處挺進。
“我識”分出一條觸手,輕柔的滲入鳳迦異的腦袋,探入神堂,觸摸到鳳迦異的魂魄。按照《秘密法藏經》中《五榮固心書》所言,魂魄同軸,上下相應,魂中承載著各種情緒,魄中記錄著各種記憶,這些情緒和記憶一一對應,分成五對而立,即所謂“五榮”。
“五榮”即為“相、心、念、思、意”,又各分善惡兩極,即:絕然與憐憫、反復與誠信、貪婪與具足、沖動與忍辱、愚蠢和智慧。
人的記憶,居然是按照產生這個記憶當時的情緒來劃分儲存的!而不是按照人間所格致的科目,李弼讀書到此的時候,也極為詫異。
怪不得記憶紛亂復雜,似乎毫無規律,然則,卻是人類并不真正了解自己。
李弼自出世以來,已然“使用”過數十個陽魄,其中仔細探索過的不下十個,以他的經驗來看,《五榮固心書》中說的竟然是事實??!
人還是有yu望的生物,他更在乎的是自己的感受。不妨作個實驗,背誦一首七律(必須是從沒見過的),按理來說,一首詩中,詩意相連,瑯瑯上口,本是容易記憶的東西,可是,若先看一些悲傷的故事,聽一些悲傷的樂曲,在心靈難過的時候,背上半首詩(四句),然后等心靈平復后,看一些有趣的故事,聽一些活潑的音樂,在心靈愉快的時候,再背下半首詩(后四句),就可以發現,很難將這兩半詩再串連在一起。
鳳迦異在李弼的命令下,集中精神想著蠱術的各個要領和知識,就好像在魂魄中點起明燈,李弼不費力就找到了蠱術記憶所在的位置,居然是“忍辱”這個情緒的范圍內……
所謂蠱術,只分為兩個要點,一是尋找強大的自然生靈,這種生靈必須在危險的同時魂魄弱小,很顯然,蟲類最是適合。第二個要點就是移魂,不外乎將自己的魂魄分到蠱蟲身上一點兒,或者將蠱蟲的魂魄分到自己身上一點兒,就是要做到蠱師和蠱蟲息息相關,精神相連,這樣使喚起來才得心應手。
原理簡單,知識卻繁復,做起來更是艱難!
李弼掠奪似的讀下鳳迦異陽魄中所有的知識,這不是吞噬,只是背記,所以進度緩慢,好在從這滇北之地回到南詔國都還要幾天時間,盡可夠用。
楊國忠和金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把使團帶回金沙水北岸,回到大唐劍南道。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打點精神準備回京的時候,楊國忠卻突然命令就地在金沙水北岸扎營。
白孝德被派往成都,向章仇兼瓊索要糧草輜重;老道金羊被打發走,去找他師父了,而楊國忠自己住在一座小山的山頂,還嚴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這天夜里,月光被薄云篩的細細的,天地間朦朧一片,能看到東西,卻又什么都看不清。
幾條黑影仿佛融入空氣中,飛快的閃過,直沖山頂楊國忠漆黑的帳篷。
同時,岫嵐也從自己的帳篷中溜出來,小心翼翼躲躲閃閃的爬上山頂。
“忽~~……”帳篷的簾子似乎被山風吹開,月下模糊的黑影一陣晃動,紛紛不見,楊國忠的帳篷里,已然多出六人,全穿黑衣黑袍,黑布蒙面,隨后,岫嵐也小心的鉆進來,向帳篷內連同楊國忠在內七個人施了禮,退出帳外,潛伏在附近的草叢中。
帳內,楊國忠壓低了聲音,向眾黑衣人一一抱拳施禮,“多謝諸位來援!不知都有哪位神使降臨?”
六個黑衣人接下蒙面黑布,楊國忠輕聲驚呼,“師父!您也來了!樂明長老!還有四位常住寶樹王!日光何德何能,勞各位神兄來這窮山惡水襄助!”
原來,在摩尼教內,有職位者被認為是神靈在凡間的化身,一般互稱為“神兄”。
“日光佛主,莫要客套!”頭一位老者須發雪白,額頭寬闊、臉膛方正,自有一種威壓,這位是摩尼五脈中,“初際”的第二尊者,教內名號乃是“光明耶蘇”,這是大秦語原教義中的稱呼,而在中土又被稱為“具智法王”,教內地位僅次于最高“神”——明尊。
“光明耶蘇”俗名梁燁,正是楊國忠真正的師父,楊國忠一身光明法力都是由他傳授,只聽他甕聲甕氣的說道:“日光佛主,你既然得了教內尊號,我們便是神兄弟,不可再以師徒而論!好了,廢話少說,你要在大唐朝廷中更進一步,擁有更大的權利,這次南詔的事必須辦好!”
“是!”楊國忠唯唯。
“南疆雖然修練的是旁門左道,不是根本的修行,可是威力不小,這次奉明尊慈父命令,帶四位常住寶樹王來增援你,路上又遇見‘樂明佛主’,便一起來了!”梁燁指著身后諸人一一介紹。
“這位便是‘樂明佛主’,明崇儼真人!”梁燁首先介紹身邊一個黑瘦老頭兒,可不就是和李弼廝混了半月的明崇儼明老頭兒!
所謂“樂明佛主”是中土的稱呼,在大秦語原教義中,這個教位被稱為“光明之友”,是屬于摩尼五脈中“中際”一脈的神位。
所謂摩尼五脈,便是:初際、中際、末際、善宗、惡宗。
楊國忠和明崇儼見過禮,梁燁又繼續介紹,“這位是‘信心寶樹王’,鄭一心神兄!”
信心寶樹王中等身材,相貌平庸,方臉肥腮,雙眼中奇光閃爍,仿佛含有無窮魔力,就像無底深潭,深深吸引他人的注意力。
“這位是‘忍辱寶樹王’,屈不平神兄!”
忍辱寶樹王個子較矮,身材肥胖,濃眉大眼相貌敦厚,看不出任何的出奇之處,放在人堆里一定是那個最平庸的人!
“這位是‘直意寶樹王’,尹明通神兄!”
直意寶樹王瘦高的個子,面皮白凈,五官細小,瞇起的小眼睛只露出一絲縫隙,不時從中透射出洞察一切的寒光。
“最后這位,乃是‘智慧寶樹王’,衛思歸神兄!”
智慧寶樹王顯然是幾人中最引人矚目的,此人中年書生打扮,一身月白的衣衫也沒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很樸素,可是整個人由內而外散發出一種飄逸高渺的氣質,望之便生敬意,英俊的臉膛上,一雙深邃靈動的眼睛柔和的打量著楊國忠。
楊國忠雖然是“末際”的領導者,不過他剛上此位不久,還是個代理,比眼前這些老資格差多了,忙一一見禮,神態恭謹。
梁燁介紹完諸人,便不再說話,他雖然地位要比寶樹王高,但是在摩尼教義中,諸位寶樹王是與明尊同體的存在,就好像中土傳說中,修道人斬卻的三尸,因而,梁燁還是要叫他們為“神兄”,而不是“神弟”。
接下來,發話的卻是智慧寶樹王衛思歸,“日光佛主,我們的目的,只有一點,破壞南詔和吐蕃的聯盟,并且讓他們互相仇恨攻伐,只要做到這一點,功勞就足以把你送上宰相的位置!時間不多,我們必須馬上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