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你終于醒了啊。”

死寂中突然冒出一把幽幽的聲音，梁辰心里不由一驚。雖然聽說話者的語氣似乎沒有惡意，不過從獄衛的交談中得知這魔獄島上關押的都是些亡命之徒，所以他不得不謹慎，于是小心翼翼的試探道：“您是？”

“嗯，中氣雖然不是十足，不過看樣子是一時半會也死不了了。”說話者答非所問，而是在梁辰的身上摸了一把然后似乎很滿意的說道。

梁辰不知說話者這是何意，只能硬著頭皮說：“未請教老前輩是？”

“你沒有眼睛看嗎！看到是什么樣子，就是什么人。”老者似乎對梁辰睜著眼睛說廢話很是不快，語氣中滿是不耐煩。

“晚輩眼睛暫時看不見東西，倒是讓老前輩見笑了。”

“沒什么見笑不見笑的！我和你一樣，命中就注定是個囚徒，是被上天唾棄被世人遺忘的人。不過看你年紀輕輕就進了這里，說明你的命比我的還要差一點。”

“這未免太過悲觀了吧？難道朝廷還能將我們關押一輩子？”梁辰這時已經不會再去怨恨命運的悲苦。

“你莫要以為我是在說笑話，我進來的時候最多就比你大十歲。”老者嘿嘿冷笑了幾聲說，“祖上要繼往圣之絕學、開萬世之太平，所以要求后代子孫上馬能安天下、提筆可定乾坤，不幸的是我生就一個經脈不通的身軀，習武安天下是沒有希望了，只能提筆定乾坤去當官了。”

老者說著自嘲的笑了笑道：“可惜啊，祖訓是做臣子就要做忠臣、賢臣、諍臣，圣上好長生之道，天天就是和那些方士混雜一起，不是煉丹就是求神拜佛，我等做忠臣的，當然要勸解了。勸解不了，就要做諍臣了。可惜，諍臣不好做，天子一怒，結果一貶三千里，到了天涯海角。”

老者見梁辰一副側耳恭聽的樣子，嘆了口氣說：“這人啊，坐牢坐久了，人老了，寂寞了就說話。然而自言自語得多了，就總想找個活生生的人說說話。但是能進這里的人，雖然多半還活著，但那半死不活的離死也不遠了，哪里有心思來聽我這老不死啰嗦。所以說，你這年輕人生命力還滿頑強。”

“家中尚有母親健在，不敢輕易就死。”想到因為自己留下母親一人在京中孤苦伶仃，梁辰說話的聲音不由的有幾分哽咽。

“唉，看你人還不錯，不但挺有耐心，而且還有幾分孝心，就事先明白告訴你吧，先前說你命比我差并不是空口說白話。進了這魔獄島的囚犯就只有兩個下場，如果是被傀儡道人看中的，就會被煉祭成行尸走肉的尸人。如果是連煉祭成尸人都沒資格的，就殺了當作尸人的血食。其實行尸走肉的，比被立即殺了更加殘酷百倍，真正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你……”

“而我，無非就是這兩個其中之一的下場！”梁辰接著老者的話往下說，“但是我的眼睛看不見，雖然是暫時的，他們卻不可能會理會。所以我的結果只會被殺掉，當作尸人的血食。”

梁辰說完，兩人同時沉默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梁辰問道：“老人家在這里多少年了？”

老者聽出梁辰心里的不甘，于是搖搖頭說道：“我和你們不同，這座監獄的提勞還沒和傀儡道人勾結煉祭尸人的時候我就被關押在這里了。雖然有四十多年了，但是只要當今圣上還要追求長生，喜愛看我寫的神話仙人傳說，我就還能繼續茍且偷生下去。人生就七尺之軀，死了也不過是一條棺材、一抔黃土。我們讀書人不是神不是仙不是佛，不可能長生不朽，所以想要揚名想要不朽，就要獨辟蹊徑有立德立言，名留青史也算是不朽了。可惜關在監獄了立德是沒用的，所以只能著書立說。”

老者說著說著，仿佛是心灰意冷了，語氣一變變成了自言自語一般：“不過坐了這大半輩子的勞，也知道了在這個地方著書傳世是不可能的。只是如果不找點事做，給自己找個借口，也就活不下去了。”

梁辰越是聽心越是往下沉越是冰冷，聽到最后終于是瘋狂般叫了出來：“原來這就是魔獄島的可怕之處嗎？可我是被冤枉的，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怎么能就這樣白白死在這里？”

“哼，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一個，不單是年紀最小，而且還會為自己喊冤。你可知曉這魔獄島的特別之處？”老人不待梁辰回答就繼續說道：“因為就是能被關進這里的都是些十惡不赦之徒，這些人進了這里沒有一個會喊冤枉，因為他們比旁人還清楚明白，他們確實是罪有應得的。”

“難道就沒辦法逃出這里了嗎？”

“逃？”老者似乎是冷笑了一聲道，“不說魔獄島的獄衛個個都是煉氣境的宗師，高手如云。就是那傀儡道人控制的上百個尸人，全都是用這里殺人如麻武藝高強的囚犯煉祭，個個都殘忍好殺嗜血如命悍不畏死。我看你也不像是練過什么高強武藝或者是精深法術的，怎么逃得過那些狂徒的追捕？而且這里四面環海，出了島就是一望無際的茫茫幽海，不熟悉其中的航道，貿然闖進去也絕對是死路一條。”

隆——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隆隆的聲音，梁辰頓時感覺到腳下的土地在不斷搖晃，而頭頂不斷簌簌落下塵土，連忙問道：“地震？又發生了什么事？”

“不用擔心，這種程度的地震每個月都會來一次。”

“什么，難道這魔獄島下面真的鎮壓著一條能吞咽吐霧的毒龍？”梁辰頓時聯想到那個獄衛口中的傳說。

“這都是瞎傳的，我們腳下十丈深有個地牢，地牢里關押著一個不一樣的囚犯，這些動靜都是他搞出來的。”

“這是什么人，竟然能……”梁辰說到一半，想起自己眉心處天罡穴里劍讖的前主人，劍修癡那翻山倒海般的手段，頓時釋然。

“據說地牢里的那個死囚曾經是一派宗主，擁有天罡境的修為，修煉的是能導引月華為自己所用的秘訣，對敵之時甚至能引動潮汐發出鋪天蓋地般的浪潮，厲害之極。也不知道以傀儡道人煉氣境巔峰的修為，是怎么抓住他的。天罡境的武者如果能被煉成尸人，絕對是一大助力。不過就算傀儡道人將他困在這里作用也不大，天罡境的天人之體，幾乎是靈肉合一，元神很難被煉化，就算他擁有魔域中有名的傀儡大法也沒用，境界相差太遠。”

聽著老者自言自語般話語，梁辰心中卻像變了天一般。

原來的自以為博覽群書，天地之間沒什么了不起的新鮮事，原來實在是坐井觀天，自己的眼界實在是太渺小了。神、仙大能固然不是虛妄，就算是身邊也存在著這種力量超群之輩。

想到這里，梁辰心生一絲希望，本來就趴在地上的他對著老者所在的方向一邊磕頭一邊請求道：“老前輩見識卓絕本領非凡，必是高人。尚請指一條明路，如得脫困境，不敢忘此再造之恩。”

“年輕人，我老家伙只是老，卻不高，見識也糊涂才落得如此落魄，本領更是一點都沒。我之所以知道這些事，不過是因為活的時間夠長，心眼夠多，而且喜歡讀書。”

老者眼看將自己貶得一塌糊涂，梁辰依然是磕頭不止，只能走過去拍拍他的腦袋說：“好了，怕了你了。我看你也對眼，年紀輕輕的就死在這里也怪可惜的，就給你說說吧。至于你將來逃不逃得出這片死敵，就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梁辰本來心里也不抱著太大的希望，想不到自己看不見的老者真的有辦法，一下子激動得口不成音，嘴里喃喃說道：“多謝前輩的大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