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黃沙,不知何處方是盡頭。
梁辰越走越是艱難,雙腳早已是麻木,只靠著本能在一步步邁動。漸漸的,連神識也變得模糊起來,他雙眼看去,天地之間盡是一片黃色。
饑渴難耐,筋疲力竭,梁辰終于是支撐不住一下子撲倒在黃沙上。任他生命力再頑強,求生意志再堅定,甚至是心比天高,此時也只能任憑生命的跡象一點點流逝。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神識已經模糊的梁辰隱約感覺到眉心升騰起一股炙熱,眼睛不由得睜開了一條縫。朦朧中他看見一道晶瑩的白光在閃爍,好半天梁辰才省起那是潛伏在天罡穴中的劍讖。但就是劍讖在也沒用了,它只能殺敵而不能自救,梁辰知道自己已經快死了。
就在梁辰又要重新閉上眼睛的時候,發現在劍讖晶瑩的白光旁似乎有些水潤般的光澤。
難道是水?或者是什么能吃的?梁辰不由得有了些精神,虛弱的身子動了動,想要爬起來,終究是不能。他只好慢慢將手伸過去,但此刻眼睛也瞧不準了,伸出的手費力挪動摸索了許久,才摸到一片溫潤和清涼,似乎是一顆滾圓的珠子。
不過此時梁辰哪里還顧得什么珠子不珠子,抓起那一顆圓潤清涼的東西就往已經如被烈火炙烤得干枯開裂的嘴巴里塞去。這顆珠子貌似很大,梁辰勉強塞進嘴里,不料珠子卻一下子就從喉嚨滑了下去。隨著珠子的下滑,一股清涼沿著嘴巴一直流到肚子里。梁辰不禁感覺到舒服了不少,饑火中燒的難受也消除了不少。
可是這一陣舒服來得快也去得快,那顆珠子一樣的東西剛進入肚子里突然一下子爆開,無數液化的氣流四處流竄。
梁辰一開始是感覺肚子絞痛,接著五臟六腑翻滾沸騰起來,四肢百骸也仿佛被火燒火燎一樣,液化如流水一般透明清澈的氣流所到之處經脈寸寸斷裂,就連全身的骨頭都仿佛被無數的鐵錘在不斷刮磨鍛打,皮肉更是如遭受最殘酷的刑法千刀萬剮,七竅流出黑色的血,真正的是沒有一處不痛沒有一處不傷。
慘遭如此折磨,梁辰恨不得就此昏去甚至是死去也好,偏偏腦袋卻是越發清醒。隨著液化氣流的爆發,他看見劍讖不是重新回到眉心的天罡穴處,而是鉆進體內正沖擊割裂經脈的最大一股液化氣流中。劍讖一旦融入氣流中,這股龐大得如洪流一樣的液化氣流頓時仿佛一滴水掉進了熱鍋中,一下子減少了一般,液化氣流的沖擊速度頓時減慢了不少,而且沒有之前那么狂暴。
吸收了大量液化氣流的劍讖本來還是一塊薄如寒蟬一樣的冰晶,現在竟然慢慢融化,然后演變成一柄冰晶小劍的模樣。冰晶小劍一旦成型,頓時鋒芒畢露,產生了一股龐大的引力,吸引著那股已經細小了不少的液化氣流順著經脈一路向上。
梁辰的任督二脈已通,陰陽交匯調和,奇經中其余的六脈自然貫通,小周天大成,真氣循環流轉生生不息。只要加以時間鞏固積累,異日再打通十二正經,那就是煉氣境巔峰。但是他的任督二脈本就是借助外來真氣強行打通,先天不足,而且這一段時間來根本就沒有時間讓他去鞏固積累,更不用說去打通十二正經。而剛才被那股火山爆發一樣的混亂氣流一沖,他體內的真氣頓時潰不成形混亂不堪。現在梁辰被劍讖挾裹著的液化氣流一沖,更是死去活來痛苦不堪。
這股融合了劍讖的液化氣流通三關、過三田,直沖印堂天罡穴。對于天罡穴,梁辰也是在劍讖潛伏其中的時候才知道眉心處有一個這么獨特的穴位。但是這個天罡穴一直都是一個獨特而孤立的存在,即使他任督二脈打通,小周天大成,真氣也無法通過這個穴道。現在劍讖似乎是有意將它所寄居的天罡穴和奇經八脈接連起來,所以不遺余力去激活這個穴位。
當然梁辰并不知道這一點,他現在如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死不去昏不了,想要咬牙忍耐,卻連嘴巴也控制不住了。
如果能將這些痛苦都忘掉,或許就沒這么難受了!梁辰極力忍受著身體的抽搐和扭曲。
“冥思坐忘,無垢無傷。”梁辰想著要將痛苦忘掉,不禁回憶起已經爛熟于心的《太玄經》的第五重——坐忘無我。梁辰一直沒有記起自己已經修練過第四重韜光養晦,但是現在進入第五重的坐忘無我境界卻是似乎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坐忘無我的境界講究收心離境,不著一物,入於虛無。連自己都能忘掉,更不用說是由自身而產生出來的痛苦。所以梁辰進入坐忘無我的時候,那種撕心裂肺一樣的痛苦杳然而去,他的天地重回混沌,仿佛回到了天地未開萬物未演的時候。
咕隆,仿佛一陣鼓擂雷打,響徹耳邊。坐忘無我的梁辰聽到雷音鼓聲一下子猛地睜開眼睛,頓時精光爆射,好像星辰一樣光亮燦爛。不過精光隨著梁辰眼睛的眨動很快就散去,他的目光重新變得平凡起來,只是眼睛比原先的更加烏黑、清澈和明亮。
梁辰一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坐在一個方圓五丈的大坑內,于是想要站起來。不料他手腳剛動,全身的骨頭咔咔咔的一陣爆響,將他嚇了一跳。他摸摸全身,發現除了一層厚厚的污垢和血斑之外并無不妥,這才放下心來。
此時他感覺全身沒有一絲一毫的不適,殺威棒留下來的暗疾已經消除,傀儡道人發動水龍吟留下來的嚴重內傷已經不見,在幽冥域里面搏斗留下來的傷痕也消失了……
不但身體已經完全康復,更令他感到驚喜的是,全身的真氣在他不動的時候若有若無,一旦流動起來則如波濤澎湃的大海一樣無窮無盡,和之前的大河有著天淵之別。
除此之外,梁辰感覺到似乎身上多了一顆心。他心意一動,發現了天罡穴那個云氣氤氳空間處懸浮著一柄小巧玲瓏冰晶小劍。這柄冰晶小劍似乎和人一樣有一顆心,隨著這顆心的跳動,不斷有純白色的氣流從外界進入天罡穴,這些氣流留下一部分將它包圍潤養著,其余的則是順著一個通道進入一條經脈中,然后不斷匯入氣海。
梁辰通過這顆跳動的心臟,神識聯系到冰晶小劍,發現冰晶小劍到處都是一片空白,并不是和人一樣有著思想和記憶。
“難道劍讖蛻化成了劍心,而這柄冰晶小劍這就是劍心?”梁辰心意一動,發現冰晶小劍一下子出現在面前。不過冰晶小劍似乎并不穩固,在烈日之下不斷顫抖著,好像隨時要融化一樣。梁辰連忙指揮著劍讖回到天罡穴處,繼續接受純白色氣流的溫養。
玄荒大世界中蘊含著先天之氣,乃萬物之母。但人卻是無法直接吸取先天之氣的,只有突破了煉氣境,激活了天罡穴到達天罡境,方才能吸收外界的先天之氣來修煉自身,從而演練法術神通,甚至是長生。
“剛才那股進入天罡穴的純白色氣流無疑就是存在于玄荒大世界的先天之氣,這就說明我已經進入了天罡境。”梁辰不由得大喜,“不過我還沒有修煉《星辰訣》,按道理是不可能自行突破煉氣境的。傀儡道人在煉氣境巔峰停留了幾十年一直沒辦法突破,就是他沒有像《星辰訣》這樣的秘訣。但是現在我能順利突破煉氣境到達天罡境,應該大部分是那顆圓潤清涼的珠子和劍讖的功勞,《太玄經》或許也是功不可沒。”
想起那顆珠子進入身體帶來的一切后果,梁辰仍是心有余悸。
“不過這一切都值了,如果靠我自己一個人摸索修煉《星辰訣》,絕對不可能修煉得這么快。而且我的天罡穴有劍讖寄居,每時每刻都在自行吸收先天之氣壯大氣海改造肉體。一般人就算修煉到天罡境也只能靠自己主動去吸收先天之氣,無疑是比我要慢很多。這是我的極大優勢,這樣一來,不用多少時間,就能超過天水門的叛徒杜天秋,幫師父燕長天了解他的意愿。而且對我接回母親,報仇雪恨更加有保證。”
哈哈哈……
梁辰此時滿身污垢臭氣熏天,衣服更是破破爛爛衣不遮體,但他卻痛快的大笑起來。大難不死,而且修煉有成,報仇有望,他怎么能不大笑。
大笑完畢,梁辰發現裹在黑袍里的斷槍和古劍不知何時已散落在一旁,他首先將斷槍拾起。曾經感覺沉重異常的斷槍很容易就拿在手里,大海一樣無量的真氣一發動,梁辰就感覺是拿著一根輕便的木棒一樣,根本毫不費力。不過雖然不費力,為了方便,梁辰還是將他縛在背上。
至于那把古劍,當梁辰看到之時突然感覺和它產生了一絲聯系,仿佛兩者之間有一根無形的線一樣。不,應該說是劍讖的心和古劍產生了聯系。只不過是梁辰和劍讖之間心意想通,所以劍讖看古劍就好像梁辰看古劍一樣。想到這里,梁辰心意一動,右手一張,那把古劍頓時自動飛到了他的手里。梁辰握著古劍,頓時感覺到古劍上似乎有一顆心在跳動,而這把古劍也似乎在向他無聲地訴說著歷史的滄桑。
“怎么會這樣?之前這把古劍只是感覺到古樸厚重,現在為什么感覺到像是一個人了呢?難道是每一把劍都有心,而劍讖蛻變成劍心,我能通過劍心聯系到古劍的緣故?”梁辰想著,左手握著劍鞘右手握著劍柄,然后用力一拉。
鏘——
沒有想象中的難拔,梁辰很順利就將古劍拔出。只見劍身通體流光,好像蘊涵著一泓秋水。劍上寒光四溢,欺霜賽雪。梁辰見獵心喜,用手指輕輕在劍上一彈,錚的一聲清鳴,劍刃微微抖動著。
“難怪話本中的那些俠客都喜歡彈鋏而歌,原來寶劍的聲音是如此之清脆動聽。”梁辰看著古劍,心里非常滿意。他修煉以來,唯一練過的功夫就是劍術,現在有一把寶劍在手,無疑是如虎添翼。
斷槍在背古劍在手,梁辰注意到周圍已經不是一望無垠的黃沙。他走出大坑,發現正站在一個已經坍塌了一半的闊大高臺之上,高臺刻滿了各種各樣的不明符箓,而圍繞著高臺的是九條巨大的龍形斷柱。
此時艷陽高照,那種黏稠如油一樣的濃霧已經消散不見,海闊天空可以一望千里。他吃驚的發現,他曾經一直走也走不到盡頭的海島竟然只有方圓幾里,還能聽見驚濤拍岸嘩啦作響。
而就在他不遠處不足一里之外,有一個人,卻是陰魂不散的傀儡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