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不由得一愣,畫軸根本沒有完全展開,他怎么就斷定是贗品?不過看馬掌柜一臉討好的樣子,人家的判斷還沒有錯。葉青湊到柜臺旁邊,自己拿起畫卷觀看,的確是一頭下山老虎,提款也是畢淵明,不過畫卷只展開一半,畫上的景致根本看不全。特別是老虎只露出一條尾巴,身體和腦袋還在畫軸里面,怎么就能斷定是贗品呢?看老虎最重要的是看老虎的頭和四肢,僅憑一條老虎尾巴判斷真?zhèn)危瑢嵲谟行┖眯Α@险呤侨绾巫龅降哪兀咳~青開始注意起這個老者。
葉青猶豫之際,馬掌柜又拿起另一個畫軸,“老人家您再看這幅,張善子畫的一只老虎。張善子是張大千的三個,也是以畫老虎出名,人稱‘虎癡’……”
老者不耐煩地擺擺手,“別跟我講沒用的,我是來看畫的,不是來聽你介紹畫家的。趕緊把東西拿出來。”
馬掌柜從柜臺里拿出一個卷軸,吹吹上面的灰塵,遞給老者。葉青看著馬掌柜的這套動作,暗暗斷定這幅畫也未必是真品,因為保存的太草率了,簡簡單單扔在柜臺里面,從上面的灰塵上看有很長時間沒動過了。這不符合書畫作品收藏的要求,書畫作品是古玩里面比較不易保存的一類,怕潮濕、怕干燥、怕火、怕暴曬……總之保存起來比較費力。如果是價值很高的名畫,保存是相當有講究的,不可能這么隨便放著。從這一點看畫的真?zhèn)尉陀袉栴}。
果然如葉青所料,老者只把卷軸打開了一半,再次丟還給馬掌柜,“你家是不是耗子太多,需要養(yǎng)幾只貓逮老鼠啊。剛才是一只病貓,這只也好不到哪去。”老者再次否定了馬掌柜的東西。
葉青在一邊暗暗稱奇,心說這老者不簡單啊,一幅畫只看一半就立辨真?zhèn)危@樣的眼力教人不得不佩服。莫非這是位高人?葉青開始重新審視面前的老者,非常之人自有非常之貌,看老者的裝束和相貌,絕非一半的退休老頭兒。今天有點意思,馬掌柜怕是遇到行家了。
老者開始對馬掌柜有意見,“你到底有沒有真東西,要真是些破爛的話我可走了。洛陽是六朝古都,滿以為會遇到些好東西,沒想到凈是些破爛。”老者露出失望的神情,轉身要走。
馬掌柜滿面通紅,被人數落的滋味確實不好受。他一把拉住老者:“您等等,老虎為題材的畫本店是真沒有了,不過卻有一幅別的畫。先說好了,保準是真跡,您要是有興趣的話我給您拿去。”
老者止住腳步沉吟不語,看樣子在考慮,“好吧,本來我今天只想找一幅老虎題材的,沒有的話實在教人失望。其他題材的不一定合老夫的胃口,先說說,是哪位名家的大作。小名頭兒的作品就免了,我還要趕時間。”老者對馬掌柜所謂的真跡還持懷疑態(tài)度,看樣子并不上心。
“說起畫的主人,名氣可是響當當,全國沒有不知道的。但是繪畫水平卻算不上一流,或者說比較業(yè)余吧。但是他的作品很值錢,存世量也不多,有時候千金難求啊。不知道老先生是看重畫家的名氣呢還是看重畫作的質量?如果您看重畫家的名氣,我給您拿去,如果您只看畫的質量,得,您就甭看了,這位畫家的作品實在不能跟大師相提并論。不過我敢保證,他的名氣絕對在黃胄啊、張善子啊、甚至是張大千、徐悲鴻之上。”馬掌柜羅里啰唆說了一大堆,把葉青徹底弄迷糊了。世界上哪有這種事,畫家的名氣很大,大到全國人民都知道,畫家的繪畫水平卻一般。有這樣的事嗎?葉青大腦飛速轉動,琢磨著馬掌柜所說的畫家到底是誰。
老者雖然沒有明確表態(tài),但是也沒有要走的意思。馬掌柜見老者有意,轉身進入里屋,看樣子去拿東西。葉青暗想這次的東西有門兒,看馬掌柜謹慎的樣子,或許是件真東西。店老板都犯同一個毛病,假東西在柜臺上擺著,真東西都偷偷藏起來,不見兔子不撒鷹,沒有真正的買家是不會輕易拿出來的。馬掌柜也有些在斗氣,明知道老者意思不大,非要拿出來讓人家看,分明是在表示本店有好東西,不要把人看扁了。
店里只剩下葉青和老者,葉青有心趁機與老者說幾句話,最好是搭上關系。可是老者根本不正眼看他一眼,好像葉青根本不存在似的。弄得葉青也不好意思上去搭腔。不過心里一直在納悶,馬掌柜所說的這位畫家到底是誰,他實在想不出有這么一位名氣很大、畫工卻很一般的畫家。一般來說實力和名氣是成正比的,實力到了一定高度才會名氣大增,沒有過硬的實力,名氣從哪來?真不知道馬掌柜是故意賣關子還是怎么著,這次再不能讓老者滿意的話,估計老頭子開口罵人的可能性都有。等著吧,一會兒就會有結果。葉青暗想,他索性找一把椅子坐下,看看這場戲如何收場。
時間不長馬掌柜從角門進來,手里拿著一個長筒的布包,里面包裹的應該是他所說的書畫作品。葉青眼巴巴看著馬掌柜一點一點把布包裹打開,里面果然是一幅卷軸。“老先生,慈禧老佛爺您不陌生吧,她會畫畫想必您也知道。但是慈禧老佛爺的真跡恐怕您不一定見過吧,得這就是。”馬掌柜一掃原來的尷尬,眼角眉梢變得飛舞起來,顯然對自己的這幅畫很有信心。
葉青聽到慈禧兩個字恍然大悟,原來是她。怪不得馬掌柜說名氣很大畫工一般,慈禧太后完全符合這一點。自己剛才怎么就沒想到呢,其實一些政治家最符合馬掌柜剛才所說的條件。慈禧太后就是一個例子,她出名不是因為畫畫,而是因為在政治,但是她確實也偶爾留下一些作品,并且經常上次給身邊有功的大臣,以示恩寵。這就造成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畫家本身雖然畫技不算一流,但是名氣卻很大,所以這些人的作品就不能單單以質論價了,名氣和政治背景無形中給作品增加了不少價值。除了慈禧太后以外,像孫中山、康有為、李鴻章等等一批近現(xiàn)代的政治家,他們的字畫也已經不再是純粹意義上的字畫,摻雜了不少藝術以外的因素,其作品價值也不能單單以藝術品的觀點論價了。
老者面色很平靜,慈禧兩個字沒有提起他絲毫的興趣。老者把畫卷打開到一半的時候,葉青的心情稍微有些緊張,這次不會只看到一半還說是假的吧。剛想到這,老者果然放下了畫卷,這次沒有直接丟給馬掌柜,而是輕輕放在柜臺上。“這幅畫不是慈禧的真跡。”老者很干脆地說道,話語間沒有任何拖泥帶水,顯得極為自信。
馬掌柜幾乎沒坐在地上,臉色白的如同一張紙,“不……不可能……我花大價錢收來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再說我專門與故宮博物院的真跡做過比對,慈禧的印章一模一樣,連印油和紙張都一樣,都是康熙年間的絹。怎么可能有差錯!”
老者微微一笑,臉上帶出幾分嘲諷,“我沒說這幅畫是假的,我只是說畫不是慈禧的真跡。”
葉青在一旁也替馬掌柜鳴不平,不是慈禧的真跡可不就是假的,怎么說不都一樣。
“您的意思分明就是說畫是假的,不是真跡,那只能是假的。”馬掌柜對老者的嘲諷也顯得有些不滿,但是忍住了,他要搞清楚畫的內幕。
老者被馬掌柜的表情逗樂了,“虧你還是古玩店的掌柜,連慈禧其人都沒搞懂,還妄自收藏她的畫作。慈禧這人確實會畫畫,并且藝術性還不低,或者說比宋徽宗的藝術造詣也差不到哪去。不像你說的那樣畫技不入流,至少也應該算二流畫家吧。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老夫我收藏有三幅慈禧的真跡,可以說對慈禧的繪畫風格還是有一定了解的。慈禧畫畫一般都是送人,送給朝廷有功的大臣以示恩寵。不過她日理萬機,不可能天天畫畫,于是很多時候都讓人代筆,然后蓋上慈禧的印章。這種畫最多見,地位也比較尷尬。你說不是真跡吧,印章確實是真的,也是慈禧讓人畫的,宮廷里也有記錄;你說是真的吧,著實不是出自慈禧的親筆。所以屬于半真半假。你這幅畫就是慈禧讓人代筆的那種,所以我才說不是慈禧的真跡,但是還不能說是贗品。”
馬掌柜聽罷,慘白的臉上總算恢復一些血色,不管怎么說不是贗品就好。葉青在一旁也暗暗吃驚,老者只打開了一半,就能從深層次看出畫的真?zhèn)危哿嵲谔玖恕J澜缟暇谷挥羞@么牛逼的人,原來以為老者在裝逼,現(xiàn)在看來不是,是人家真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