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鐵很自然地接過話茬:“指日高升這個題材在明朝末年的崇禎年間比較常見,因為當時社會動蕩,人們若要過上富足的生活,當官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也只有做官才能夠在動蕩中尋求一些安定感。‘指日高升’實際上就是一種寄托,精神上的寄托,試圖用仕途來改變生活現狀。我沒有看瓷罐下面的款,贖我大膽猜測一下,這就是明代崇禎年間的瓷器,不知道對不對。”老鐵說到這把罐子拿起來,口朝里底朝外,目的是讓別人清楚地看到底款。果然赫然留有六個大字:大明崇禎年制。
老鐵雖然比葉青大幾歲,不過在這些老江湖眼里也算是年輕人,他的一席話絕對是震撼性的。幾個老家伙不免面面相覷,臉上露出一絲驚異,眼前這兩個年輕人都不簡單啊,怪不得蘇家會派他們來,單就古玩方面的造詣來講,兩個年輕人就有資格參加。
葉青在旁邊看的清清楚楚,別人驚疑的表情他都看在眼里,心里卻是無比的高興。別人越是驚疑,他越是高興,看著別人臉上的表情,葉青心里無比地受用。他和老鐵今天都沒給師伯丟人,不僅沒有丟人,還長臉了。同時他對老鐵又多了幾分敬意,這家伙不光是能打,在古玩鑒定方面也有一套,甚至在自己之上,如果今天沒有老鐵跟著,自己真不好應付。看來今天帶著他來還對了。有句話叫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別看老鐵剛才的發言只有短短的一分鐘,平時所下的功夫、所吃的苦有多少,只有他自己清楚。葉青也是搞古玩的,也是一點點成長起來的,能體會到其中的艱辛。因而對老鐵更加敬重。
下面還有一件古董,是一幅卷著的書畫,這也是最后一件需要鑒定的古董。葉青穩住心神,上前走幾步,準備打開書畫觀看。說實話他心里真的沒底,書畫這一門相比瓷器,鑒定起來似乎還要費精力。不光是葉青,其它地方也一樣。瓷器可以用碳14的鑒定方法,測出大致的年代,真偽立辨。但是書畫不行,因為有些老仿的書畫作品本身跟真跡就處在同一個年代,碳14的年代測試法就不管用了。比如像唐伯虎、鄭板橋、齊白石等等這些歷史上有名的畫家,在他們在世時仿品就已經非常多了,贗品跟畫家處在同一個時代,碳14的測試法當然不管用,有時候一件書畫作品,年代很老,但是不一定就是真跡。書畫的鑒定主要還是靠人、靠經驗。唯一的捷徑就是多看真跡,了解每一個畫家的繪畫風格,時間長了自然就能分辨出真偽。當然了,同一個畫家,在不同的年齡段繪畫風格也不盡相同,比如齊白石、張大千這些成名的大師,年輕時和老年時的繪畫風格截然不同,仿佛就是兩個人畫的。這就需要對畫家的生平深入了解,深入研究其風格的演變和過度,才不至于看走眼。
最令葉青頭疼的就是看書畫,因為他本身接觸的真跡就不是很多,看書畫的眼力還沒有磨練出來。況且中國歷史上畫家實在太多了,僅是大師級的就不下上百位,小有名氣的更是數不勝數,以他這樣的年紀和閱歷,不可能面面俱到,也沒有時間去研究每一位畫家。
葉青瞅著眼前的畫軸,心里直打鼓,如果是一個很偏門的或者不太出名的畫家的作品,還真夠他喝一壺。他暗暗掃了老鐵一眼,意思教他留神,萬一自己卡殼,他趕緊過來救場。不知什么原因,老鐵此時也是眉頭緊鎖,顯得心事重重。葉青心頭一涼,莫非書畫也是他的弱項?這下可好,等著丟人吧。
葉青厚著臉皮把畫軸拿到手里,準備打開。這時候秦家二掌柜說話了:“且慢。”
葉青下意識停住手上的動作,心說這家伙又要搞什么名堂。
秦家二掌柜扭頭看看其他人,緩緩說道:“諸位,我們剛才就是看到這幅畫了,葉青小友的到來把秩序給打亂。我看不如這樣,咱們接著看這幅畫,大家一起品味,就不要難為葉青小友了。”秦家二掌柜的話出現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突然之間開始為葉青著想起來,似乎怕他鑒定不好會丟人似的。
葉青也暗暗納悶,不知道這老家伙唱的是哪一出,莫非突然之間良心發現?其實他錯會了秦家二掌柜的意思,對方是怕葉青再出風頭,那樣就得不償失了,本來是想讓他當眾丟臉,沒想到卻給人家長了臉,這是秦家二掌柜無論如何沒想到的,不然的話他也不會一門心思讓葉青鑒定了。既然夾貯的佛像和指日高升的瓷器都難不倒對方,一幅書畫又能怎么樣,于是秦家二掌柜馬上收手,不能再讓葉青利用這件事繼續出風頭。這一點是葉青沒想到的。不過話說回來,秦家二掌柜也有失算的地方,他萬萬想不到葉青和老鐵都對書畫不很精通,他的建議實際上是給對方解圍了。如果被他知道葉青的心思,恐怕連上吊的心都有。
秦家二掌柜拿起畫軸,對其中一個人說道:“趙兄,你的‘一支青蓮’賞瓶我自作主張讓葉青小友拿起來觀看,那么我們秦家這幅書畫自然也得讓你老兄先上手了。”
葉青這才明白過來,一支青蓮的青花賞瓶不是秦家的,而是二掌柜嘴里的趙兄的,這位趙兄想必就是六大家族里面的趙家了。葉青不由自主向人群里望過去,一張熟悉的面孔映入他的眼簾。這人雖然年紀不小,但是英姿颯爽、精神抖索,年輕時肯定是標準的美男子。這人他昨天剛見過,就是在馬掌柜店里看畫的那位老者。老者的功力給葉青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一幅畫只打開一半便能立辨真偽,著實令人拍案叫絕。想不到他竟是六大家族之一的趙家,不過回想起來也很正常,趙家本來就是以書畫見長的,也只有趙家的掌柜能有如此的本領。
葉青胡思亂想的空當,姓趙的老者已把畫軸從秦家二掌柜手里接過來。老者并不急于打開,而是先把卷軸從上到下仔細看了一遍。然后才緩緩把卷軸打開。葉青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心說該不會只打開一半吧……
果然,卷軸打開到一半的時候,趙姓老者止住手上的動作,片刻之后又把卷軸緩緩卷起來。“東西不錯,是張大千的真跡。”老者很干脆地說道。
秦家二掌柜沒有馬上表態,只是臉上露出些許古怪的神色,不過他久經場面心理素質極佳,古怪的神色只是一閃而逝,別人根本沒有注意到。這時候聶老爺子先說話了:“趙半尺啊趙半尺,難怪人們都叫你趙半尺。多少年還是老樣子,看畫只看一半,沒想到這么大年紀了還是這么好勝。”
葉青心里一動,趙姓老者原來有這么個外號,趙半尺,這個外號倒也貼切。用在這位老者身上一點兒都不夸張。
趙半尺沖聶老爺子一笑,“哈哈,聶老哥,你就不要取笑我了。在你老哥面前,我真的要矮上半尺了。”
“我說趙半尺,好東西不能你一個人看吧,來,打開大家一起欣賞。”一直沒有開口的張姓老者說道。他的語氣有些生硬,顯然對趙半尺剛才的表演并不感冒。他把畫軸從趙半尺手里接過來,刷一聲全部打開,跟趙半尺剛才的小心翼翼截然不同,力道再大一點甚至能把畫卷給撕裂。張姓老者的動作嚇得葉青一縮脖子,這要是把畫扯壞了,幾百萬可就沒了。看來這老頭兒也是火爆脾氣。
張姓老者打開畫軸看了幾眼,不由得笑出聲來:“嘿嘿,不對呀,落款可不是張大千,分明是石濤嘛。趙半尺,你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張姓老者說完話,臉上露出一絲得意,顯然在嘲笑趙半尺的失誤。
其他人聽到此話紛紛湊過去,包括葉青和老鐵,果然落款是石濤,印章也是石濤的印章。這是一幅山水畫,從繪畫風格上看也符合石濤的風格,筆法流暢凝重,山坳之間密密麻麻的“點苔”劈頭蓋面,山石新奇、松揉秀拙,墨法枯濕濃淡兼施并用,極富個性。不要說別人,連葉青看著都為之一振,這就是大師的作品,其感染力足以滲透到任何一個人的精神深處,即便你沒有藝術細胞,亦會為之心動。
葉青暗暗替趙半尺捏著一把汗,明明是石濤的作品,老人家張嘴就說是張大千,這玩笑可開大了。這時候秦家二掌柜說話了:“趙兄,是不是年紀大了看花眼了。這分明是石濤的作品,跟張大千如何沾邊。看來趙半尺也有失誤的時候啊,哈哈哈……”秦家二掌柜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看似開玩笑,實則多少有嘲笑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