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能坐以待斃,我們還得繼續走,說不定小溪就在前面。”老三在旁邊給我倆鼓勁兒。
我和韓雪誰也沒有理他,呆呆的坐在原地沒動。不是不想說話,而是根本沒有說話的力氣。嗓子眼兒特別干燥,每一次呼吸都針扎似的疼痛。
“你們在這歇著,我去找水。”老三獨自站起身,繼續朝前方走去。老三打籃球出身,身高足有一米九以上,結實得像一座鐵塔。這個危難的時候,也只有他能堅持。望著遠去的背影,我心里默默祈禱,但愿老三能找到水源,不然他活不了,我和韓雪更白搭。
時間不長老三又折返回來,嚷道:“你們兩個快起來,前邊,前邊好像有水塘。”
聽到“水”這個字眼,我和韓雪不由自主睜開眼睛,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從地上站起來。這大概就是求生的本能。
老三頭前帶路,我和韓雪在后面跟著。前進了能有一百米,前方的樹木突然稀疏起來,地上的巖石也變得濕潤,果然有門兒。再繼續前行幾十米,一股濕潤的涼風迎面撲來,前面幾乎看不到樹木的影子。根據經驗判斷,那里應該有一個水塘,只有水塘才能阻止住樹木的生長。
三個人加快步伐,完全是在用最后的毅力支撐著身體。果然,一片水塘呈現在眼前,不,不能叫水塘,水塘不會這么大,應該叫湖泊才對。一片清澈的湖水明鏡一樣躺在樹叢中間,水,救命的水啊!三個人不顧一切沖進湖面,幾乎將整個身體都扎進水里,貪婪地吸允著大自然的恩賜。連韓雪也放下女孩子的矜持,泡在水里盡情地歡暢。
從來沒有喝過那么多水,胃里撐得滿滿的,一打嗝就會從嘴里流出來。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充滿水分,摸摸額頭,體溫也降了下去,水真是個好東西。三個人躺在湖邊的樹蔭里,困乏的身體得到極大緩解。原地休息一個小時,脫水的癥狀徹底消失。肚子里咕咕直叫,饑餓感襲上心頭,這才想起來已經一天一夜沒有進食了。
人就是這樣不容易滿足,缺水的時候想水喝,一旦水喝飽了,又開始想食物。老三站起來重新撲向湖面,他要捉幾尾魚填飽肚子。我讓韓雪在岸上歇著,自己也撲進水里捉魚。湖水清可見底,為捉魚提供了方便,如果能捉住幾尾大魚,餓肚子的問題將徹底解決。我的機械手表有打火機功能,生起火烤魚肉吃應該不錯。
兩人在湖里撲通了老半天,一無所獲。不是捕魚技術不行,而是這水里根本沒有魚。真是奇怪,偌大的湖面竟然看不到一條魚,連小拇指長的魚苗也沒有。不要說魚,連任何一只水生動物都沒有發現。這竟然是一潭死水。
老三掙扎著鉆出水面,大為失望:“六子,沒魚啊,這是他媽一湖死水。”
“是啊,何止是沒魚,連一棵水草都沒有。”我和老三一樣,深有感觸。嘴里這么說,心里卻很納悶,如此大的水面,怎么可能沒有水生動物呢,甚至連一棵水草都沒有。這太不正常了,有問題,肯定有問題。
“老三,這不對啊,這片水域有點怪。要不咱們再深入一點瞧瞧?”我征求老三的意見。
兩人達成一致,開始朝湖面的中心處游去。湖面的中心位置水深能達到二十米,這是眼睛直觀判斷的結果,如果考慮到光線在水里的折射,實際深度肯定會更深。我的疑慮逐漸加重,這片水域得天獨厚,絕對適合水生動植物生長繁殖,怎么可能寸草不生呢?莫非水質有問題?可是我們剛才喝下去很多,無色無味,身體沒有任何不適,完全沒有問題啊。左側的岸邊長滿類似水蒿子的植物,那里最適合水生動物棲息,我一側身朝那地方游去,看有沒有發現。那里如果沒有發現的話,這片水域真的是一汪死水了。
老三見我朝另一個方向游去,緊隨其后跟在我后面。很快兩人游到左側的岸邊。水蒿子發瘋似的生長,遮住了很大一塊水面。我扒開水蒿努力尋找,仍然一無所獲,看來這真是一潭死水。老三也學著我的樣子,扒開水蒿四處亂看,突然他一聲驚呼:“六子,你看這里,有魚!”
我趕緊游過去,果然,在濃密的水蒿叢中,發現了一條大魚。確切地說那是一具魚的骨骸,頭骨和尾骨已經不見,只剩下中間一部分骨骼架在凌亂的水蒿叢里。魚骨殘缺不全,不能推斷它的確切長度,但是僅存的這一部分長度就超過四十厘米,可以預見這是一條非常大的魚。既然有魚骨,就證明這里有魚啊,而且還是大魚,可是現在為什么都消失了?我和老三面面相覷,不知道怎么回事。
強烈的好奇心促使我們繼續深入尋找,更多的魚骨呈現在眼前,密密麻麻的水蒿叢里竟然掛滿魚骨。骨骸多數殘缺不全,但是長度都非常驚人,一般在三四十厘米,有的甚至超過半米。奇怪的是小型骨骸非常少見,二十厘米以下的基本沒有。難道湖里只有大魚沒有小魚?一些魚骨顯然存在的時間不長,還粘連著些許皮肉,在太陽的曝曬下變成紫紅的顏色,發出陣陣惡臭。更多的骨骸漂浮在水面,生成一層類似油污的東西,布滿厚厚的一層白毛。酸腐之氣彌漫。我一陣惡心,差點把肚子里的水全吐出來。不過更多的還是吃驚,這些魚是怎么死的,難道一夜之間這片湖泊里的生物全部消失了?天啊,那將是多么可怕的力量,天災還是人禍?
越往水蒿深處游,魚骨越多,淤積在水面足有幾十厘米厚。漂浮物被攪動,惡臭愈發濃烈。老三實在忍不住,低頭哇哇嘔吐,胃里實在沒有食物,吐出來的全是黃綠色的水。他拉拉我的衣角,意思是說,咱趕緊撤吧,這地方不是人待的。我也有些堅持不住,時間稍長的話也得吐。兩人一前一后拋開水花,朝韓雪的位置游去。
一來一去估計有半個小時,韓雪在岸上等得不耐煩,站起身不斷朝湖里張望。見我倆兩手空空上岸,小臉上掛出一絲不快,“怎么,一條魚也沒捉到?兩個大老爺們丟不丟人。”
“不是我哥倆沒能耐,是湖里根本沒魚啊。魚都死了,就在那邊。你吃魚骨頭倒是還有。”老三一屁股坐在地上,氣喘吁吁說道。
我在一邊點頭應和。心想韓雪是沒看到那些魚骨,不然把膽汁都得吐出來。我們可都喝了這湖里的水啊。這事不能跟她過多解釋,眼不見心不煩,知道了反而沒好處。我坐在岸上恢復體力,壓在心里的疑團久久不散。可以肯定這不是一汪死水,有魚,而且有很多大魚,只是后來這些魚都神秘的死去。究竟是什么原因使魚全部死掉,而且死得這么徹底。還有,為什么這里沒有發現小魚的骨骸呢?一個正常的生物群落,應該是老中青、大中小各種生物都具備的啊,不然形不成食物鏈。這個湖泊有點古怪,如果有機會,一定好好研究。
老三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坐在原地沉默不語。突然他好像想通了:“六子,你說這湖里是不是有水怪,把魚都給吃光了?”
我心里一動,老三說的不無道理,如果是水怪的話,一切都能解釋通順。它把這里的魚都吃光了,大魚吐出骨骸,小魚整個吞進去。水怪的傳說其實并不稀奇,世界各地都有傳聞。比如蘇格蘭的尼斯湖水怪、J高官白山的天池水怪、XINJ的喀納斯湖水怪、S省的列塔湖水怪、俄羅斯的貝加爾湖水怪等等。有些傳言甚至流傳了幾個世紀。這恐怕不全是空穴來風。所以如果說這里存在水怪的話,不會令人大驚小怪。
但是老三的推斷也有漏洞,首先這里的水深不夠,不適合大型動物生存,湖中心的最深處只有二十米,無論如何不適合大型水怪生存。但凡有水怪傳說的湖泊,深度都是非常大的,貝加爾湖深度一千六百米,世界之最;喀納斯湖深度超過八百米,全國之最,這才是適合水怪生存的環境。其次這里的魚類都死光了,水怪吃什么?水怪生存的地方,必然有完善的生物鏈,它不懂得什么叫可持續發展,但是沒有充足的食物,它肯定不能發展。比如這片湖泊,所有的魚都死了,水怪豈不是要餓死?
以上兩點足可以把老三的論斷推翻。所以水怪的說法基本不能成立。可是死魚的骨骸就擺在眼前,這又怎么解釋。我推斷可能是湖里的水突然發生變異,比如某種物質超標,魚類不能生存,所以短時間內絕跡。不過我的推測也有不足之處,既然魚是中毒而死,那么應該是不分種類全部死亡才對,它們的骨骸應該是大小不一全部擱淺在湖岸。可是我們看到的情況是,長度低于三十厘米的魚骨根本沒有,這些體型小的魚類又到哪里去了?
兩種推斷都有問題,不足以解釋這里的怪現象。三個人討論了好半天,沒有理出頭緒。日頭開始偏西,陽光灑在湖面上金光閃閃,誰能想到這是一片死湖,沒有任何生命的死湖。我看看表,下午四點半,在這里已經消耗了好幾個小時,是該返回去的時候了。興許同事們正在海面上搜救我們呢。
韓雪提議大家多喝水,離開了這里,海邊是沒有任何淡水補充的。如果口渴了還得回來,往返就是幾千米,所以要盡量把水往肚里裝。她這想法是正確的,可是我和老三對著湖水干瞪眼,一口也喝不下去。剛才看見的無數條死魚的骨骸,就漂浮在另一邊的水蒿叢里,惡臭刺鼻。一想到那場面就想吐,更不要說喝水了。
韓雪見我和老三對著湖水發呆,禁不住問道:“嘿,你們倆,怎么不喝啊?”
“我們……我們喝不下去,那邊有死魚。”
“不就是幾條死魚嗎,有什么大驚小怪。”韓雪對我倆的猶豫不屑一顧,蹲下身體雙手捧起一汪水就要喝。韓雪只是聽說湖里有死魚,沒有親眼見到,所以不像我倆那般顧忌。如果她看到那惡心的場面,我敢保證,她會把胃液和膽汁都吐出來。一個挺干凈漂亮的姑娘,喝這種水,上帝啊,你這玩笑可開大了。
老三實在看不下去,一把拉住韓雪,“得得得,先別喝。萬一水里有毒呢,這里的魚可沒一條活的。我看得慎重。”他這話其實是廢話,我們先前早喝了一肚子湖水,要是有毒的話,八條命也沒了。他制止韓雪,其實是在憐香惜玉。這水真不能喝,我敢保證,只要看到過那成片的死魚的人,誰也不會去喝里面的水。
可這是唯一的淡水,如果放棄的話,等于自斷活路。三個人猶豫了好半天,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進退兩難。最后還是我想出一個折中的辦法,在湖邊挖一個坑,湖水會滲透進坑里,然后再喝。這也是野外生存的一種策略,在沒有消毒藥品和消毒設備的情況下,又不能判斷水質,挖坑取水最行之有效。因為土層和沙層可以最大限度過濾有害物質,使水變得清潔。我和老三在湖邊挖了一個挺大的坑,等水慢慢滲透進來,才用手捧起來喝進肚里。不管效果咋樣,總算是一個心理安慰。
三個人喝了很多水,一打嗝順著嘴角往下淌。就算一天一夜不補充水分也沒問題。這才順著原路返回。幸好沿途做了不少標記,為返回提供了極大方便。回到那片海灘的時候,太陽已經西斜的厲害,濤聲陣陣,猶如大海的鼾聲,預示著一個夜晚即將到來。舉目遠眺,藍色包裹著整個世界,和遠處的天空連在一起,空空蕩蕩,沒有一艘船只的影子。看來今天要在島上過夜了。堆積的柴草還在,夜里燃起篝火,會給營救我們的人提供目標。
大家找了一塊比較平整的巖石,坐下,靜靜等待夜晚的來臨。身體安靜下來,饑餓感再次襲上心頭,胃里咕咕直叫,仿佛在抗議:灌這么多水沒用,我要的是食物。整整一天一夜沒有補充食物,作為一個正常的人來講,饑餓感將在這時候達到一個峰值。食物,食物,到哪里去搞食物呢……都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是真正面對大海的時候,我們完全成了怯生生的外人,被大自然無情地拋在角落。我摸摸圓圓鼓鼓但確實很空虛的肚子,饑餓,饑餓啊,好久沒有這種感受了。
老三實在忍受不住,卷起褲腿跑到海里捉魚,看他笨手笨腳的樣子,如果不是魚近視眼,恐怕很難被他捉住。夜幕漸漸降臨,除了濤聲和海風,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老三垂頭喪氣走回來,可想而知,他連一根魚刺也沒撈到。“他娘的,湖是死湖,海是死海,一條魚也沒有!”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狠狠地發幾句牢騷。不是海里沒魚,是他的捕魚技術不行,一沒漁網,二沒魚叉,換誰都不好使。
三個人靜靜地坐著,仰望天空,看著天上點點繁星。星空還是那片星空,只是境遇大不相同。前天夜里我們還在賓館里,躺在溫暖舒適的床上呼呼大睡,如今只能坐在堅硬的巖石上,吹著腥澀的海風。這次出海考察出師不利啊,不知道天舟號怎么樣,那次觸礁有沒有損壞船身。跟我們一同掉下海的同事們又在哪里,被安全救上船還是飄在海上,如果還飄在海上的話,會不會有我們這么好的運氣。還有穆所長,出師不利,好幾位隊員失蹤,他老人家肯定徹夜難眠……自從登上這座島嶼,一直被這樣那樣的現實問題困擾,沒有時間考慮其它。現在終于閑下來,一連串問題開始在心頭浮現。
想到失蹤的十三艘漁船,心里突然產生一種判斷:漁船的失蹤,會不會跟我們昨天的遭遇一樣呢?先是神秘的電磁干擾,所有電子設備失靈,然后是海市蜃樓,令漁船迷失方向,最后在驚恐中觸礁,漁船粉身碎骨,所有船員落水、失蹤……
我心里一動,多么合情合理的想象,或許這就是事情的整個經過。我把想法告訴老三和韓雪。這二位有不同看法,首先,漁船觸礁的話,會有殘骸散落海上,而事發海域沒有大量的殘骸出現。其次,船員如果墜海,不可能全部失蹤,肯定會有幸存者,像我們一樣的幸存者。但凡漁民水性肯定特別好,不可能一個幸存者沒有。退一萬步說,即便沒有幸存者,但是尸體總該有吧,可是搜救船連一具尸體都沒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