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車的時間挺長,按時間估算足能有十幾個小時,如果車速夠快的話,足能行駛到千里之外。汽車穩(wěn)穩(wěn)停住,在兩位軍醫(yī)的攙扶之下我走上幾步臺階,然后是平地,感覺轉了幾個彎,軍醫(yī)將我頭上的帽子摘下來。周圍燈光明亮,我的眼睛一時適應不了,順著眼角直淌眼淚。這應該是處在一個走廊里,不時有白大褂的醫(yī)生來來往往,清脆的皮鞋聲在走廊里回蕩。兩名軍醫(yī)走到這里便不再往前,把我交接給在此等候的另外兩個人。最后走進一個垂直升降的電梯間,根據(jù)按鈕顯示,電梯應該是在向地下走。
走出電梯間,來到一個巨大的房間。這地方燈光更亮,人站在任何一個位置都不會出現(xiàn)影子。這次體檢和上次不太一樣,檢查儀器也太巨大了,足能有三輛公交車并排那么大,上面各種紅綠色的按鈕一排一排密密麻麻,看得人眼花繚亂。而這架儀器只不過占據(jù)了整個空間的一個小角,可以想象這個房間有多么巨大。四面墻壁上沒有窗戶,這地方應該是在地下。
我正看著眼前巨大的機器發(fā)愣,幾個穿白大褂的醫(yī)生把我領到儀器的正前方,伸手抓住一個扶手,像拉抽屜一樣抽出一個大鐵盒子。這鐵盒子的大小剛剛能裝進一個人,里面紅黃藍白各色電線縱橫交錯,極像一張五彩的蜘蛛網(wǎng)。醫(yī)生示意我躺進去,然后他好重新把盒子歸位。我看到這個鐵盒子,第一印象就是它像極了太平間里的斂尸箱,或者是火葬場里的焚尸爐??傊@東西太恐怖了,他們竟然讓我躺進去,我的個親媽,這不是整人嗎!就算是得了絕癥也不能這么對待自己的革命同志啊,我對革命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興許他們吃的豬肉里邊就有我養(yǎng)的豬呢。我用乞求的眼神看著兩位大夫,幾位大哥,得饒人處且饒人??!
幾個白大褂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相視一笑,“進去吧,我們是在搞科學檢測,很快就會結束,你不會有任何損傷?!逼渲幸粋€白大褂說道。
我是軍人,要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現(xiàn)在就真的是太平間里的斂尸箱、火葬場里的焚尸爐也得上了。可問題是我已經(jīng)退伍了啊,退伍的老兵還用服從部隊的命令嗎。轉念一想,人生自古誰無死,為了國家和人民犧牲一次又如何。我大義凜然地躺進了鐵箱子……
體檢結束,醫(yī)生沒有透露任何信息,只是看我的眼神有些異樣,跟動物園里的小朋友看大熊貓差不多。隨后組織上讓我填寫了一系列表格,我的人生就此改變,直接從養(yǎng)豬場調到COT。我一養(yǎng)豬的小兵,突然受到組織上如此重視,實在匪夷所思。那天的體檢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我的身體有什么異樣,組織上為何偏偏選中我……這些疑問一直困擾心頭,我還不敢問,也不知道問誰,這個組織一切都是保密的。
辦完手續(xù)之后,我被安排到一所海事大學深造,我們那個班只有十二名學員,每位學員一個編號,平時大家只能稱呼對方的編號,不能以姓名相稱。感覺神秘兮兮的。上課的內容更是五花八門,除了海洋基礎課,甚至還包括了散打、射擊、野外生存等等。我們暗地里把這個班集體叫特務培訓班。共同學習三年,我甚至不知道同學的真正姓名,當然他們也不知道我叫蘇海山。這樣的學校、這樣的同學,全國估計獨此一家。九哥、老三、韓雪、尹伊可都是特訓班的學員,我們就是在那時候認識的。
我不止一次在想,組織上以這種特殊的方式培養(yǎng)我們,應該是有什么特殊的用處吧,難道要我們當特務?或者是間諜?想到這心里竟然產(chǎn)生一種“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激情,訓練起來更加刻苦。直到畢業(yè)的前一天,組織上才特批,大家可以互通姓名,但嚴禁合影留念。畢業(yè)后十二個人各奔東西、不知所蹤。
穆所長剛才說我是養(yǎng)豬場出來的,也對。對于那次神秘的體檢,我一直捉摸不透,我的身體到底有什么異樣呢。趁著現(xiàn)在穆所長在,不如問問他:“穆所長,我進入COT之前進行過一次神秘的體檢,會不會跟那次體檢有關?”
穆所長的臉色開始晴轉多云,繼而又多云轉陰,“你小子不要得寸進尺,關于那次體檢,你最好把它忘掉。那是機密,知道嗎,以后這件事少提起,不管跟誰,聽到?jīng)]有!”
問來問去,到底碰了一鼻子灰。我低著頭一聲不敢言語,一次體檢還成了機密了。穆所長拍拍我的肩膀:“你們那批特訓隊員,組織上是抱有很大期望的,不要讓大家失望。有些事情知道與否其實都一樣,不知道反而省心。關于體檢的事,適當?shù)臅r候會讓你知情的,但是不是現(xiàn)在,不要去刻意打聽什么,知道嗎?!?/p>
“知道了,穆所長?!?/p>
“好。這次你的表現(xiàn)很不錯,相信組織上會越來越重視你的。還是那句話,不要讓組織上失望。好了,把隨身的行李收拾收拾,明天準備撤離?!蹦滤L說完走出房間。
盯著他的背影直發(fā)愣,好半天才緩過勁來。這件事就這么結束了,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呢?說白了我在整個事件中沒有發(fā)揮多少作用,如果不是穆所長帶來隊伍,我們幾個人都得死在里邊。小劉和好幾位同事都犧牲在這里,和他們比起來我是幸運的,這條命能撿回來已經(jīng)不錯了,哪敢奢求組織上的重視。
收回紛亂的思緒,我開始收拾行李。其實也沒什么好收拾的,也就幾件衣服而已。韓雪就住在我隔壁的隔壁,自從回來以后一直沒見過她,也不知她現(xiàn)在怎么樣,瘦了沒有。想起那天的經(jīng)歷,仿佛就發(fā)生在昨天,記憶是那么清晰。和韓雪并肩作戰(zhàn)的那一刻雖然危險重重九死一生,但是心里一點也不害怕,對死亡的恐懼竟然消失的無影無蹤。拼搏在那一刻成了一種享受。這一切只是因為有她在??纯创巴?,大海就在眼前,勤勞的漁民開始出海,他們再也不必擔心什么,可以像往年一樣好好地捕魚,生活。
平靜的生活背后,誰能想到有一些人為此付出了巨大的艱辛和努力,甚至以生命為代價。
第二天上午,大家乘坐大巴趕往N市,然后直接返回首都機場。韓雪好像故意避著我,一路上沒拿正眼看我一下。登上飛機以后選擇的座位也距離我很遠。本想跟她說幾句話,一直沒有機會。心里郁悶無比,盡管經(jīng)歷過同生共死,她對我還是一點感覺沒有。韓雪和尹伊可下飛機后直接返回她們所在的小組,我們六組則就地解散,大家休整一天,后天去單位報到。我和老三在這座城市沒房沒家,直接返回單位的宿舍。
……
炎熱的夏天漸漸過去,接下來是秋高氣爽的季節(jié)。足足休整了三個月,北緯30度之行帶來的影響漸漸消退。我和老三一直在總部上班。六所在COT辦公大樓的九層,我和老三在同一間辦公室。每天上午泡一杯茶、看幾張報紙,半天就算過去了,下午打打乒乓球、清理辦公室衛(wèi)生,半天又過去了。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xù)了三個月,輕輕松松、舒舒服服。不過我的心里卻是七上八下,組織上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培養(yǎng)我們,不會是專門讓我們蹲辦公室享受吧?即便是N市之行受到一些打擊,可那是職責所在,不能因為我們有功,組織上就白養(yǎng)我們一輩子吧。我這人命賤,太清閑的工作還真受不了。
把想法告訴老三,他也有同感,這不是折磨人嗎,咱是國之棟梁,不是吃閑飯的。再這么呆下去,他會瘋的。為這事他還專門去找過穆所長,請求組織上分派他任務。穆所長說你不是閑得難受嗎,那就看書吧,反正COT資料室里教材不少,夠你看幾年的了。老三聽完連滾帶爬逃出來,再也不敢提什么任務的事。話又說回來,現(xiàn)在的輕松自在未嘗不是對自己意志的一種考驗,這就是糖衣炮彈啊,革命同志要經(jīng)得住糖衣炮彈的考驗。
秋末冬初的時候,終于有了任務。我和老三興沖沖走進穆所長辦公室,派下來的任務竟然是去海洋大學插班學習,時間半年。兩人同時泄氣,做插班生,這也叫任務?臉上不經(jīng)意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穆所長看在眼里,嚴厲訓斥我們:“學習有什么不好,你倆要跟吳自有和姜謂似的,還用得著讓你們插板嗎!不要以為參與了一次行動就了不起,告訴你們,天外有天,你們的見識還差得遠呢!好好給我學,成績不合格誰也別回來?!?/p>
接下來是一學期單調的學習生涯,萬萬想不到,這輩子還有機會上大學。我們插班在海洋生物系,專門惡補海洋生物知識。班上有五十多名學生,我倆的到來著實令他們新奇了一把,大學里插班,這在以前是很少有的,而且還是大齡青年。我倆的年紀比其他同學大幾歲,想當然的大哥大,這幫同學還仗義,一致認我們做大哥。當然大哥不是白叫的,得拿出點真本事,這時候老三的籃球技術發(fā)揮了威力。
老三曾經(jīng)有機會入選職業(yè)籃球隊,這樣的技術在大學里打,無疑是鶴立雞群。在老三的帶領下,這個班的籃球隊實現(xiàn)三大跨越,不僅重組了班籃球隊,而且接連奪得系籃球賽和校籃球賽的冠軍。每次投籃都能引起一片尖叫,有些瘋狂的女生甚至打出“我愛你”的標語。我暗暗感嘆,要不都想當球星呢,瞧瞧這火爆的場面,名利雙收的行當啊。老三成了傳說一般的存在,一個響亮的外號悄悄傳開:校園科比。這次不光是男生,連班里的女生也開始崇拜老三,大哥長大哥短,儼然把他當成了真正的大哥。我也跟著沾光,體會了一把做老二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