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城究竟能否在袁崇煥以及一桿將領手中擋住由老奴親領的八旗鐵騎沖擊,盧駱并不清楚,他能做的,也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該做的,自己已經做了,剩下來的就該看這賊老天是什么意思了。
而這賊老天的意思,哪怕就是當今和這天距離最近的武當山和龍虎山上的兩位道家真人也拿捏不準吧?
甚至都沒有在城內留宿,盧駱直接在傍晚就出了寧遠城,向著朝鮮而去,時間不等人,如果自己能夠早點勸回朝鮮李氏重新回到大明的戰車身旁,使得朝鮮對女真人的威脅變得更強一些,肯定會使得寧遠那邊的壓力小一些。
好在這一路人馬都是一人雙馬的騎兵,速度自是快得很,而且盧駱在行進途中也并不嬌氣,可以和周圍的士兵一樣吃著干硬得難以下咽的干糧,喝著沒有燒開也沒茶葉相左的溪河之水,趕路一天之后的休息往往也就是在野外隱蔽處小寐一會兒,之后便又重新翻身上馬行進,這樣一來,隊伍行進的速度自是飛快。
到了今兒個中午,祖可法便便告知盧駱,自己這一隊騎兵,其實已經算是踏入了朝鮮的平安道境內了,過了眼前的這片山林,大體就能遙望朝鮮的義州城了。
山林之中就不是那么好走的路了,隊伍不得不放慢速度,并且由于這片區域的特殊性,祖可法分派出去了將近二十騎作為哨探來用,以免不小心之間和女真人、朝鮮人又或者是東江鎮的人碰上。
眼下,朝鮮的邊境其實屬于三方勢力犬牙交錯的區域,女真人時不時地沖過來打打草谷,東江鎮毛文龍麾下的明軍也時不時地來這里掃蕩,而且朝鮮駐守在義州的軍隊也經常在這里出沒。
“我說,盧家小子,你到底是會功夫還是不會功夫啊,連續騎了這么多天馬,就算是那些騎兵估計也難受得慌,你如果真是個嬌滴滴的公子哥兒,若是硬咬著牙撐下來的話,你的大腿處應該早就磨破了吧?”
三癡道人走在盧駱戰馬身側假裝閑聊似的問盧駱,因為他發現盧駱在承受了這么長時間的奔波之后,居然依舊氣色如常,不見絲毫地疲憊痛苦之態,要知道從寧遠城到朝鮮平安道這一路和從京師到薊鎮這一路是完全不一樣的啊,可沒有那種精致的馬車可以去坐,這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怎么受得了的?
“如果我會武功的話,還要道人你跟著來做什么。”盧駱輕笑道。
就在此時,一名早些時候被祖可法散出去的哨騎策馬回隊,他先分別向著盧駱和祖可法抱拳行禮,然后稟報道:
“前方有車轍剛剛壓過地面的痕跡,而且還有雜亂的馬蹄印記,約莫有不下十輛大車和百余騎的規模?!?/p>
聞言,祖可法當即一揮手,命令正在緩慢前進的隊伍停了下來。
一支不下百余騎的隊伍,已經足夠對自己這支同樣只有百余騎的隊伍造成威脅了,由不得祖可法不去謹慎。
“速去收攏其他方向的哨騎一同向你發現的那邊區域再探,不過切莫打草驚蛇!”
“遵命!”
那名哨騎再度拉動韁繩策轉馬頭,前去聯絡其他方向的哨騎一起行動了。
現在,在情況未摸清楚前繼續前進顯然是不可能的,祖可法干脆下令道:
“下馬,休息,注意警戒!”
騎士們紛紛下馬,開始習慣性地給自己的戰馬喂一些草料,作為騎兵,行軍在外,自己倒是可以將就一點,但是自己的戰馬絕對不能太過虧待,關鍵時候還是得靠它們救自己的性命。
“大人,前方情況,您怎么看?”
祖可法開始來詢問盧駱的看法,畢竟盧駱才是這支隊伍里的主心骨,自己無論如何都繞不過他。
“等哨騎將確切消息打探出來再說吧,現在商量這些為時過早,而且,就算是有什么情況,祖將軍你自個兒看著辦就是,你是行軍打仗的將軍,盧某人對于軍事方面不過是個門外漢罷了,可不敢瞎指揮,你且安心調派就是,趙千陽那批錦衣校尉我也早就說過歸于你的調遣了,你大可便宜行事?!?/p>
話畢,盧駱也翻身下馬,在一棵大樹下找了快稍微干凈點的石頭坐了下來,侍女子夜也跟著下馬,走到盧駱身旁蹲了下來,細心地開始給盧駱捏起了肩膀。
盧駱抓住了美婢的皓腕,柔聲道:“不必捏了,你也累了?!?/p>
“奴婢不累,公子才是累了。”子夜倔強道。
“呵呵,我說休息就休息,別把自己弄憔悴了?!?/p>
盧駱的手輕輕地點了點子夜那細膩光滑的下巴,隨即整個人斜靠在了樹根上,子夜也順勢靠在他的懷里,兩個人就這樣享受著這一路上難得的安逸。
“自子夜自去年跟在公子身邊以來,還沒見過公子這般勞累過呢?!弊右购苁枪郧傻卦诒R駱懷中選擇了一個很舒服的姿勢。
“和你比,我根本談不上累?!北R駱一只手摸著子夜的秀發,似有意又似無意地說著,接著,他又補充道:“一心一意地跟著我,以后你也不用這么累了?!?/p>
南方一地,尤其是蘇杭之地,向來有養瘦馬的傳統,那些老媽子會特意去找那些窮人家乖巧的女孩買下來,留在身邊請琴師和老師**,使得這些姑娘自小就知書達理,并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等到年紀起來時,就可以賣出個好價錢;這些小姑娘的成長其實也算是很艱辛的,他們的童年一直籠罩在努力學習一切從而讓自己賣出一個好價錢的理念上。
子夜小時候的生活肯定和那些瘦馬差不多,甚至,更為辛苦百倍,因為子夜要學的不僅僅是琴棋書畫,還要學習武功刺殺之術、騎射之法,講究的是穿上錦繡衣可為大家閨秀,換上夜行衣可為頂尖殺手,這種培訓女婢的方式在江南大家族之中十分盛行,也是因為成本太大,失敗率太高,大概只有江南望族才能有這樣的家底子支撐她們的培養。
當然,管窺蠡測,從子夜身上就可以看出那些看似素雅清高的江南門閥其實內在也充斥著一種黑暗血腥。
大約兩柱香的功夫,兩名騎士回來了,他們沒有去打擾還在樹根下抱著美婢休憩的盧駱,而是直接和祖可法匯報。
祖可法聽完匯報后,臉色變得凝重了起來,而后一點都不敢耽擱,直接走到了盧駱面前,盧駱此時也推開了自己的侍女,起身站起來。
“大人,打探清楚了,前方有一支朝鮮人打扮的車隊,總共有著十二輛大車,一百二十與騎和上百仆役,在距離我們十五里之外的山坳上止步了;而在另一個方向,有將近五十騎的女真韃子帶著上百仆役正在向那處山坳趕來;依照末將經驗來看,這應該是朝鮮蠻子和女真韃子的一次交易?!弊婵煞▽⒁阎那闆r和自己的看法都說了出來。
“可曾探知那車子里裝的是什么東西?”盧駱問道。
“車上蓋著帆布,不過探子回報說很沉,而且沿途還遺留了一些火藥在地上,應該是車子上泄漏出來的?!?/p>
“火藥?難不成是火炮?”盧駱的眉毛微微皺在一起。
“這……末將原先也猜測可能是火炮,但是又覺得有點不可能,在老奴即將率軍攻打咱大明寧遠之時,朝鮮蠻子怎么敢此時賣火炮給女真韃子?”
“不,這個時候賣火炮,才是真正的雪中送炭,女真韃子如果有了火炮,攻城的把握就更大了,而朝鮮人,就能從這里得到更多的好處。”
隨后,盧駱略作沉吟,臉上露出了一種略帶戾氣的神色,開口向祖可法詢問道:
“祖將軍,女真韃子和朝鮮蠻子騎兵加起來數目和咱們也差不多,而且這里是山地,騎兵根本拉不開速度,那些仆役可以不算入戰斗力,我且問你,咱們如今在暗,對方在明,若是去偷襲,能有幾分成功的把握?”
祖可法咧了咧嘴,露出了嘴里兩顆大門牙,沉聲道:“大人,先莫說有把握沒把握,如果那車子上真是火炮的話,咱就算是真的拼上性命也得把那批貨截下來。而且,那幫子朝鮮軟腳貨色,根本和末將手下的關寧兵沒任何的可比性?!?/p>
盧駱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目光又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陳欽峰,出聲道:
“陳大俠,醒醒,殺韃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