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酒,如煙,如霧,如幕,似朝花夕拾,若昨日黃花,而院主對于這自己人生的些的感悟,都融入了這裊裊升起的檀香之中。
不愧是由陸地神仙般的人物所親手制出的檀香,的確非同凡響,在這一時刻,在座諸人的心緒仿佛都沉浸了其中,它起到了一個橋梁作用,從在座諸人的心田嫁接到院主的胸口氣魄。
院主的感悟,院主的人生,宛若一副徹底敞開的畫卷,展現在諸人面前,諸人似那游客觀覽一般自己選擇著一個角落細細地品味起來。
要知道,這副畫卷的主人可是那號稱“陸地神仙”之下第一人的一氣書院院主,他這個人,本身就堪稱是一個傳奇,從他身上若是能夠感悟到一些東西,對于尋常的武夫和士大夫來講,肯定也足夠自己受益匪淺了。
一般來講,佛道儒三道的陸地神仙比較擅長于制作這種有著玄奧作用的東西,而尋常的江湖武夫即使能夠躋身陸地神仙之列,也很難給后人留下些什么有用的玩意兒,自己也折騰不出什么東西;
其原因大體是佛道儒三道能夠證得陸地神仙者,都對自己的道對天理有著極大的感悟研究,他們能夠以佛儒道自己的手法融之以天道之理到某件事物之中,從而凝練出某些擁有強大法門作用的事物。
再有者,就是佛道儒三道都傳承已久,各自有著各自成熟的體系,世間再久遠的門閥,再久遠的宗門,誰能夠和佛道儒三家的道統傳承比長遠?
也正因此,就算江湖之中偶爾竄出幾個驚才艷艷之輩成就陸地神仙之位,他們的根基,其實也比不得佛道儒三家,那種對于陸地神仙境界奧妙的掌握和使用,自然也就比不上佛道儒三家的陸地神仙了。
例如武當山上的呂祖大鐘,龍虎山上的斬妖劍,兩個道教祖庭的歷代陸地神仙都會在這兩件事物上臨摹上屬于自己的印記,保持著這兩件器物氣機的雄厚流轉;
嵩山達摩院內所供奉的達摩禪杖,也是世代受著達摩院歷代主持的加持,據聞佛光四溢流轉,永不停息。
別人在看院主,而院主,卻并沒有去看其他人,他先是閉了一會兒眼睛,將自己的感悟透過檀香散發出去,當在座諸人都閉目沉浸進去時,他卻緩緩睜開了眼睛。
院主的目光,很清澈,很透亮,仿佛可以看透人心,很快地,院主的目光就和那在座的唯一還睜著眼睛的盧駱接觸了。
一時間,盧駱感覺在自己的雙肩上像是忽然壓上了一座大山一般沉重,那是來自于院主氣勢的威壓。
檀香騰騰,變化出了一個院主的模樣,此時的院主,是一個極為年輕的青年,腰間佩劍,頭戴斗笠,身后還背著一張古琴,像是正在遠游,少頃,那完全由檀香煙氣凝聚而起的年輕院主其目光,也看想了盧駱。
盧駱身體一震,這一刻,再看向自己的四周,發現也是白茫茫一片,而在自己面前,原本僅僅是由檀香煙氣凝聚起來的年輕院主變得更加真實了,不,或者說,此時的他就像是真的一個活人!
“我不想去看你的感悟,你卻硬生生地將我強拉進來,是什么道理?”
盧駱也是既來之則安之了,坦然自若地開口問向自己面前的這個年輕模樣的院主。
人家都是主動地沉浸到院主的感悟之中去的,而盧駱,卻是被院主強行拉進來的。
年輕模樣的院主沒有回答,而是直接盤膝而坐,背后的古琴漂浮起來,落在了他的雙膝上,年輕模樣的院主雙手撫于琴上,開始撥動起琴弦,琴聲響起,在盧駱胸口,卻宛若大石落下,壓得盧駱胸口無劇痛,幾近暈厥。
不過,盧駱并未昏厥,當初中間受傷時他也依舊強迫自己睜著眼保持著清醒,此時的他,又怎么可能會如此不濟?
“我盧某人,不需要去看你的什么感悟,我的人生我自己會去走會自己去感悟,你也不用自作多情了,可以么?”
盧駱再次出聲道,這一次,花雨之中居然蘊含著一種警告的意味。
“小友為何如此急躁?不如靜下心來,老夫親自帶你去看老夫這一生的畫卷,豈不妙哉?”
院主一邊繼續著撫琴一邊開口道,他的聲音,很是滄桑,渾然不似現在年輕模樣的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就連達摩院的和尚去做那割肉喂鷹的事兒,其實也是為了給自己積攢功德以期望有朝一日可以修成正果,你不過是一書院院主,盧某人可不信你有那無私愛世人之心。”
盧駱毫不客氣地駁斥道,并且直接伸出手指指著面前依舊在撫琴的院主,“你若再不將盧某人放出你這意境之中,休怪盧某人不客氣。”
年輕模樣的院主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這其中似乎有著對狂妄后生的輕嘆,又似乎有著對于自己絕對的自信。仿佛在無聲地說著:
“且看你能翻出什么浪花來。”
盧駱見對方依舊對自己不聞不問的態度,嘴角也露出了一抹微笑,他微笑的意味可沒有院主那般不可捉摸,這種微笑就是意味著一個人準備開始屬于自己的報復了。
盧駱盤膝而坐,開口輕吟:“盧某人的一生,很是短暫,比不得你院主你煌煌八十歲閱歷,但是,盧某人的人生,也同樣精彩,盧某人的感悟,也同樣自信不遜于你,盧某人不清楚你為何將我強制拉入你的感悟意境之中,但是盧某人不介意去做那爭鋒相對之事,不管你有千種計較,我以一力破之!我們就比一比,誰的感悟,更深刻!”
盧駱話畢,在他身后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虛影,那是一個一手持圣賢書一手持七尺青鋒的讀書人形象。
這是意境的世界,是院主通過檀香開辟出的一個世界,是一個讓人無法琢磨的世界,不過,這其中不僅可以承載著院主的感悟,同樣,也能夠表現出盧駱的感悟!
當盧駱身后的這個讀書人身影出現時,院主的琴聲驀地崩斷,院主抬起頭,用一種和現在年輕無比的他根本不相符的蒼老聲音開口道:
“文成公,王陽明!”
是的,盧駱身后所站著的虛影,正是大明開國以來至今為止唯一一位儒道中出現的陸地神仙,開創心學的王陽明!
心學,在如今的江南十分盛行,也因此出現了許多心學派別,有著各自對于心學的主張,盧駱是江南盧家人,自小就接觸到了心學,對于心學也有著自己的思考,這就是盧駱通過考究圣人學說所得來的人生感悟,而且在江南一些地方,也供奉著王陽明的雕像,也留有王陽明的字畫,并且王陽明才仙去不久,在世間所留的痕跡還很濃郁,因此瞻仰他,能夠獲得更多的感悟。
“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
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知行合一!”
一聲聲呢喃之音自盧駱身后的虛影中傳出,聲聲振聾發聵,年輕院主膝蓋上的古琴琴弦全部斷裂,整個人也倒退了數步,身影顯得有些渙散。
不過,年輕院主的眼中露出了一抹嚴肅的神情,似乎現在的他,才開始認真面對自己面前的這個少年郎,也才意識到少年郎之前所說的話,并不是真正的“危言聳聽”。
年輕院主身形開始變化,歲月開始在他身上留下痕跡,變成了中年時的院主,他持劍狂舞,一聲桀驁之氣,居然硬生生地壓制住了盧駱身后的王陽明虛影。
這并非是王陽明比不過書院院主,作為大明至今唯一一位儒道之中的陸地神仙,自然不是現如今的院主可以比肩的,但是現在的王陽明只是盧駱的一抹感悟而已,自然比不得眼前的院主本身的感悟。
此時的院主是人到中年,但是那種桀驁之氣宛若破開蒼穹的巨斧,當真是氣勢驚人。
隨著身后的王陽明虛影消散,盧駱胸口一痛,感覺自己的頭腦一陣生疼,但是盧駱并沒有認輸,他一揮手,在他身旁,出現了一個身穿著紫金蟒袍的老者,老者須發半白,精神抖擻,并且他的虛影一出現,宛若一輪圓月冉冉升起,皓月一出,誰與爭鋒?
中年院主喃喃驚呼:
“陸地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