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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淡了炊煙

一,去鎮上。。

月初的月光只能和星光爭艷,園子里的瓜果蔬菜熟了一地。這次月圓就中秋,夜深了,各種蟲鳴到了午夜還不歇息,叫聲在空曠的山溝穿梭,蔓延著回音,北沖后屋甘生家房里的燈還沒有熄,家里沒有病人,一家老少爺們,豬狗牛羊雞一切都好著呢,甘生和媳婦卻眉頭莫展,兩個人燈下沒有言語,卻也沒有睡意,晚上隊長叫去開會,說是后屋山里只剩5個娃娃,鄉里也實在沒有辦法,決定撤銷這個有40年歷史的北沖小學,一來沒有山下的老師愿意上來老山溝,原本山里53歲的老賀因為耳朵特不行,無法教書了,最主要的是拗不過兒媳,要去外地幫她帶娃娃,二來4個年級,5個娃娃的事實也的確養不起最低工資的民辦老師,5個娃娃里,甘生家讀2年級的水生就是其中之一。

甘生人老實,有一把力氣,在老家靠山吃飯,忙時做田,翻地,閑時買些細細的鐵絲在野獸出沒多的地方扎成鐵環,山羊,麂子,野兔什么的不小心攀上了套,就只能老老實實困在不起眼的岔道邊,等候甘生天亮來收拾,一年下來,別人累得要死,總不如甘生跑幾次夜路,起來幾個大清早掙個六七千快的野貨。甘生是遺腹子,母親前幾年也走了,一家三口日子也過得還實在。

娃娃讀書是正經事,怎么辦呢,甘生喝了三碗茶水,沒有想出個屁辦法,甘生自己不是讀書的料,但娃娃不一樣,虎頭虎腦,兩年級換了三個老師都說就他家娃娃最聰明,想起自己小的時候,娘叫他讀書,他只會掏鳥窩,一天爬得高,掏來了3個小烏鴉崽子,引來了幾十只烏鴉在屋前屋后飛了一天,村里的老人家以為有地震了,得知情況,跑到他家逼迫他送回去,烏鴉才走了個干凈。想到這里,甘生忍不住笑了起來,媳婦大喊一聲,你笑個死人頭,還有功夫笑,我都急死了,你又沒個本事在山下買個房子,要不送水生去鎮上讀書,那里老師好,教書質量也高。。。

水生的娘叫菊枝,是山那邊的媳婦,做姑娘時,聰明,秀麗,大大方方,春天與鄉親摘野山茶時候讓小水蛇咬了,采茶的姑娘大喊救命,山這邊幾個砍柴的老人家聽見了,大喊附近下套的甘生去幫忙,甘生力氣大,一口氣背了六七里地去了村診所,30歲還光棍的甘生幾天不愿意洗衣服,覺得背上一直再有姑娘的體香,托人去說媒,對方都覺得年齡太大推辭了。自己山前山后也跑了不知多少回。稀里糊涂的水生娘,覺得也是緣分,被一個男的駝了七八里路,嫁給了這個力氣不小的木疙瘩,心情不高興的時候,水生娘就控訴。。18歲時,追她的小伙子有好幾個,哪個都比你懂風情些,年齡比我媽還只小十一歲。甘生從不反抗,也不爭辯,只是訕訕地陪笑臉。水生生下來小名叫水蛇,大嘴的媳婦,和愛開玩笑的叔叔伯伯都說你娘是蛇咬來的,水生開始一聽見就哭,引來甘生和媳婦的呵護,媳婦偶爾笑笑從不爭辯,甘生看見兒子哭得厲害,卻要與人干架的樣子,慢慢地人家只在背后里說。。甘生花了一只山羊錢,請專門替人家取名字的道士為兒子取名叫盛林,說是孩子會像樹林一樣茂盛成長,而且叫了這個名字,一定有出息。回家與媳婦說,媳婦不同意,就叫水生。木疙瘩不知道為什么叫盛林不好,其實媳婦心里還是很滿意自己的丈夫,叫水生,也就是自己不后悔,被蛇咬來的男人,水生,很響,很亮的名字。。水生娘上了床,沒有睡意,想娃讀書的事情,看來要靠自己,這些年一直如此,家里大小的事情,主意自己拿,事情木疙瘩去做,沒有人指揮他是不行。

天不亮菊枝就起來了,給爺倆做了飯,決定下山去鎮上探個究竟,心想鎮上幾千人都能養活自己,就憑自己不好吃懶做,節省些,勤勞,麻利,養活自己還不行,再說娃娃念書暫時是義務教育,花不了多少錢,最多先租個最小的房子,能娘倆住得下就行。她在家要做什么,疙瘩一般不問,更不說阻止了。

下了點小雨,雨沒有潮濕鞋襪,山里的霧卻打濕了水生娘的一頭秀發,雖是村姑,年輕時可漂亮不輕,不光臉蛋俏,頭發更是黑的厲害,長長的,像烏黑烏黑的烏蛇賴在肩上,一個人早上走在山路上,偶爾聽見幾聲狗叫,雖然從小在山里長大,心里還是有點撲通撲通地,不著實地的感覺。好在讓菊枝踏實的是,家里那條小黑一直跟在身邊,小黑身體黑得發亮,但不小,而且壯碩,村里的狗狗們沒有不怕它的。甘生早上去取獵物時它總一起,好幾回在前頭跑得快,鉆進了主人下的套里。每每有人下山,你走快點,它就跟快點,你慢點,它就蹲下來歇息下,在前方搖頭晃腦,看著你,看來平時剩飯剩菜沒有白吃,瞅著小黑,水生娘心里話安全極了。每次家里殺豬,砍羊的骨頭放在柴垛上一般都交給了小黑狗去啃啃。

下了山快到坐車的地方,去鎮上的車,沒有面包,只有三輪車,小黑狗還跟在身后,只有攆它回家,要不再跟著自己,不小心被那些黑心的盜狗賊遇見了,丟幾顆三步倒的老鼠藥,遲早被端上了飯桌,要么成了狗肉火鍋。小黑還是很聽話,聽了女主人的呵斥,看著她上了三輪車,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回家了,小黑每次送人下山,有時路上總要搏斗一番,半山腰要經過一個有幾十戶人口的小村莊,那里面也有幾只和自己差不多彪悍的狗狗。一來二去,不是群體討伐小黑,單獨的狗狗一般不敢與它計較,真的一群來了,吃了幾次虧的小黑現在也聰明了些,三十六計,跑。。

鎮上的小街靠近國道,古時剛好在這個位置有座驛站,路邊的楓樹特別多,采伐時的木屑,淡淡地香味,久而久之當地人叫做楓香驛。據說那時60里一驛站,小鎮于是在驛站邊周圍成長了,除了國道,到今天街有2條,橫街和直街,我小時總不知道那是橫街,那是直街,有約定,總說我在交叉口等你們,兩條街一個交叉口,準錯不了。兩條街都長約3里地,小時沒有去過縣城時,每次從那里走過,總覺得好繁華,至少沒有自己買不到的東西,長大了要是在鎮上開個小店就好了。

水生娘下了三輪車,感覺人一多,自己就不自信了,包括一頭自信的黑發好像都被街道拐角的蜘蛛網蒙上了,下了山,能做什么呢,只能看看有沒有招工廣告,鎮上的店鋪早上開張的時間很不一樣,早的6,7點就開張了,面點早餐店似乎更早,遲的九點也有,水生娘看了幾家,開張的都是百貨店,百貨店一般是不缺人手,即使缺人手,外人也難進,大多是老板的七大姑,八大爺,或是表舅的二表哥的媳婦。

轉了一條街,心里默念了下,殺豬的,理發的,百貨店,路邊的攤販,賣化妝品的,修電器,開藥房,賣老鼠藥,算命看相的,這些都不適合自己,山里農活樣樣在行,到了鎮上自己一樣都不照,人比人氣死人,要不是我為了娃娃讀書,才不愿意來這破鎮上做孫媳婦。心里覺得委屈,鼻一酸,淚水差點沒下來,忽然有人喊,大妹子,怎么了,大清早不是有人欺負你吧。回頭一看,鄰屋的水泉佬看見自己吼上了,一是半點激動,鎮上遇見熟人不是難事,山里人七八里地的幾乎都熟悉,當然除了讀書和吃奶的娃娃。

----沒人欺負我,有點感冒,估計寒了腳,鼻子難受,你這個鬼怎么這么早也來鎮上,

===我這個鬼不是看你這個女鬼一早來了,就跟來了么,,

-----你死人呢,不說正經話。

水泉佬被亦真亦假的一罵不開玩笑了,說來鎮上接孫子回家,兒子打電話來說打工最近很忙,媳婦和他沒有時間照看孩子,叫他接孩子的孩子回老家住幾天。

水泉佬雖然做了爺爺,但年齡不很大,50剛出頭,山里人做爺爺奶奶的有時來得真快,一不小心哪家狗娃的奶娃就爬出來,哭出來了。。

水泉佬的老婆走得早,也沒有續弦,不過他也不缺女人,十鄉八里外出打工的男人,留下了不少的媳婦,家里農活干不動了,他會幫一把,遲了幾頓飯,睡了幾覺,也不要工錢,有時說不定還搭上幾十塊。

水泉佬打過水生娘的主意,一直不成功,但水生娘可不是好惹的,除了正經些,主要他家也不缺勞力,甘生的力氣比水泉佬大得多。一早見到水靈靈的水生娘,好像中了六合彩,大樂透一樣。

----水泉佬又開腔了,這么早,你來鎮上不是來找相好的吧。

山里人結過婚的男人和女人開啟玩笑了,有時不是叫渾話,簡直叫黃話,別說孩子,有時讓成年人都過不去,但絕對沒惡意,更沒城里人的那種小心眼。

----找你個大頭鬼,我打算來鎮上打工哦,山上的學校要撤了,水娃沒地方念書了。又沒有人要,急死人,你還盡說風涼話。哪天叫你兒子和媳婦找個70歲的老太太管住你的嘴。

----水泉佬天不怕地不怕,不怕村支書和村長,就怕兒子和媳婦,被水生娘說得只有訕訕地哼吱。。

----你還別說,你看碰見我,一早碰見了大貴人,前幾天下山,看見橫街上一家蛋糕店招下手,你去看看,說不準我就是大福星。

---不騙我吧。

水生娘話音未落,就轉身朝橫街連走代跑,風一樣過去了,蛋糕店沒找著,問了幾個到門口了,再一打聽隔壁買布的,說蛋糕店的老板娘這時在呼呼呢,不到九,十點不起床,。

等吧,等等看吧,說不定,該死的水泉佬,真的是福星,水生娘其實也路過好多次這個蛋糕店,只是沒有在意到底在橫街的哪一家。記得那個胖胖的老板娘,就知道吃和睡,胳膊比她小腿粗。哎,城里人就是命好,可以10點起床,除了被蛇咬的那幾次,結了婚,生了娃,水生娘就沒有過過那樣的好日子,能天天十點鐘起床,真的命好。

文曼文鍵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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