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終于到達目的地,兄弟七人好不容易從車上擠了下來。拍拍衣服、拍拍褲子、再拿衛生紙擦擦鞋子,這是我們下公交車后必做的事。雖然咱不是很帥,但也要時刻注意形象,不能讓人家一看就覺得這幾個小伙子這一輩子完了,他們爸媽后半輩子凄涼了。不能受眼下許多校園小說的影響,沒事玩點頹廢。雖然我們心里可能多多少少有些迷茫有些傷感,但絕不通過不修邊幅來表現出來。現在這個年紀本身就應該有點迷茫,因為已經不是不知愁滋味的少年了,我們必須經過這么一個階段,才能真正地長大。
“以后不買白鞋子了。”姚宇煬盯著自己鞋上的一塊“踩痕”說。黃宏斜了他一眼說:“你從大一的時候開始說這句話,結果現在還不是照樣穿白鞋。”“太陽,你不揭我傷疤行不?”“哇靠,又一寶馬。”陳誠叫道。“你始終要相信我們今后也可以開寶馬的。”段喻說。“開啥寶馬啊?我的人生目標是開奧迪A8,抽軟中華。”傅辛翰說。“呃……我們往左還是往右?”我問。歐陽晉豪說:“有硬幣不?拿出來拋一下,正面左,背面右。”硬幣幫我們決定了往右走,一路東張西望,有說有笑,同時還買到了喜歡的衣服。
從穿的衣服上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格。比如歐陽晉豪就喜歡純色的,特別是純黑的,這說明他就比較內向。而姚宇煬喜歡的顏色跨度就很大,要么很簡單,要么很復雜。這說明他善變,個性比較張揚,好像雙子座的人差不多都這樣。寢室八人中他們二人是兩個極端,其他人的個性在兩人之間徘徊。
我們逛了一條又一條街,看到許多很敢穿的女生。老遠望去全是美女,這就是夏天的好處啊。于是有人想了這個季節不應該想的事情,“該找個女朋友了。”黃宏說。“那你行動啊,前面就有幾個,過去搭個訕先。”“還是算了。”“這就是我們現在沒有女朋友的根本原因,光心動不行動。”我說。“其實要行動其實很簡單,但前提是你要遇到真正讓你心動的人啊。比如前面那幾個,你也就養養眼而已,心跳并沒有出現異常。”姚宇煬說。“你那是眼光太高。”陳誠說。“我眼光不高,主要是是感覺,第一眼看過去好像觸電了一樣的感覺。”“就像那天看到鄒曼那樣?”陳誠問。“太陽,不要再提這個,讓我平靜的心又起波瀾。”
他是在上學期偶然認識鄒曼的,當時是上體育課,我們打完籃球準備再去打下羽毛球。一群人朝羽毛球場那邊走,走著走著發現姚宇煬腳步慢了下來,最后居然停住了。我們很好奇,發現他正在看一個女生,也就是鄒曼。說實話,鄒曼確實很有氣質,而且長得也漂亮。姚宇煬完全呆了,踢了他兩腳才回過神來。于是他跑去跟鄒曼打球,邊打球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我們發現他說話的聲調都變了,不再吊兒郎當,看來是一見鐘情了。
后來鄒曼有事回寢室了,姚宇煬也就不打球了。看著她的背影,眼神迷離,等人都進宿舍樓大門好半天了才恢復常態。于是向別人打聽她,花了不少時間才得知了姓名、班級、電話號碼。晚上回到寢室開始寫情書,一直寫到熄燈,就用手機當照明設備,繼續寫。我們也紛紛把自己的手機拿來給他照明。這哥們兒簡直文思泉涌,哦,不,是文思井噴。這封情書耗費了三個多小時,修改了許多次才最終定稿。臥談會上,他說:“那女生太漂亮了,那是一種不同尋常的、極具侵略性的美,她的聲音很……”“很有侵略性是不?”段喻問。“你才有侵略性,我話都還沒說完你就侵略過來了。反正我覺得她很獨特,我一定要追她。”
第二天把情書交給了她,但被婉言拒絕了。我們跟他說不要緊,女生都是很矜持的,你得慢慢來。于是他經常給鄒曼發短信、打電話。后來的一個周末的下午,他打電話說想請她吃飯。結果她說她不想起來,外面太冷。于是這哥們兒就找話題跟她聊天,聊著聊著天下雨了,還越下越大。站在雨里又說了半個多小時,實在扛不住,就回了寢室。
“喲,還來雨中漫步呀?浪漫。”黃宏說。“浪漫個屁,老子一個人在雨里站了半天。”說完就打了個響亮的噴嚏。“我太陽,打個噴嚏把腰閃了,傷心吶!”“哎呀,不要傷心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要在本校找?”“強扭的瓜不甜,強忍的淚最咸。想哭就哭出來,我們不會笑你的。”我們紛紛勸他。“本來老子不想哭的,都怪你們這些禽獸!等下你們要請我吃飯,老子吃死你們。”
時至今日,他仍然沒有忘懷。只是嘴巴硬,說他不是那么癡情的人,這個事情根本就沒對他造成一丁點兒影響。
“換個話題,這玩意兒太玄幻了。”歐陽晉豪說。因為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題,所以大家都不怎么說話。抽煙的抽煙,不抽煙的該干什么干什么。
快到五點的時候大家買完了東西,此行收獲頗豐,當然與之相對應的是錢包扁了不少。我們來到公交站牌下等車,還得趕回去吃飯。大家把可樂喝完了車都還沒來,閑來無事我給唐瑞發了條短信,問他進展如何了。馬上有了回音,說是進展良好,十拿九穩。我將之告之兄弟們,頓時嚎成一片。“那下午這頓就不用在學校吃了嘛,叫胖子請我們吃好的去。”傅辛翰說。大家一致贊同。這樣一來等車就不那么痛苦了,反正又不忙。“那要不要給胖子發條短信呢?萬一他請那女生吃完飯就沒錢了呢?”我問。“呀,確實該問一下,保險些。”胖子很快回信了,說他今天花銷的確有點多,只有下次再請客了。得知這一消息大家并沒有失望,畢竟好飯不怕晚嘛。“干脆我們去菜市場吃酸辣粉,好吃又便宜。”歐陽晉豪的這一提議順利通過。
終于等來了車,在菜市場下了直奔小吃店。男生對于吃的東西不是很在意,反正味道不是很差就行。很多女生就不一樣了,她們會把學校附近區域內的小飯館挨個吃遍,然后分出哪家的炒飯最好吃、哪家的刀削面最地道、哪家的米線又是最爽口的、然后哪家的包子最香。要吃什么就到認為最好吃的那家去,而且不輕易換地方。不像男生,不管在哪吃都可以,而且一般情況是到最近的一家,要是那家人太多了就換第二近的那家。
這小城挺不錯,空氣質量高,可以玩的地方多,小吃也多。只是天氣有些怪,經常都是上午還陽光燦爛呢下午就大雨傾盆。晝夜溫差挺大,有時候白天熱得人極想裸奔,晚上又冷得恨不得蓋兩床被子。寢室里就陳誠非常適應這里的天氣,反正不怕熱也不怕冷,夏天再熱都不怎么出汗,冬天穿一件T恤加一件薄外套就可以安然度過。這里每年冬天都要下雪,這讓我們很興奮,但被狠狠打擊過一次。
去年元旦節的早上,我們準備出去吃早飯。走著走著我發現一片白色的東西從眼前劃過,當時嚇一跳,剛剛洗了頭哪來的頭皮屑呀?而且還那么大一塊。抬頭一看才知道是在下雪了,后來越下越大,最后演變成我們長這么大見過最大的雪。當時那個激動啊,紛紛止步望雪。唐瑞輕描淡寫地說:“看把你們高興得,沒見過世面。這雪到咱那兒頂多算個雨加雪,屬于最低級別的。”我們聽了相當憤慨,說這是南方,當然不能跟北方比了,遇到這么大的雪已經相當不錯了。吃過早飯我們決定走路去市中心,也就只有那一次姚宇煬走了那么遠的路而沒有絲毫怨言。
因為是元旦,所以街上到處都是人。商家都在打折,到處都在促銷。但讓人想不明白的是:煙和酒怎么就不打折呢?走過耐克專賣店的時候看到門口擠了好多人,等著進去給錢。氧化鈣,太瘋狂了。“*!等老子有錢了,直接進耐克,對小妹兒說:什么最貴給我拿什么,謝絕折扣。買他十多雙下來,叫她們拿剪刀給我把后跟剪了,我拿回去當拖板兒殺!”我們狂笑。唐瑞問段喻:“什么叫‘拖板兒’?什么叫‘殺’?”“你不曉得那你剛才笑什么笑?”“你們都在笑,特別是陳誠,他一笑我就抑制不住笑的沖動。快給我講講,剛才你說的是什么意思。”“‘拖板兒’就是拖鞋,‘殺’就是穿的意思。”
大家一路走一路拍照,經過一家音像店時隨便買了盤磁帶,因為唐瑞有個復讀機,本來是打算用來學英語的,結果沒堅持下去,復讀機也就用來聽歌了。由于花了大把時間和精力都沒能搞定英語,所以就越來越討厭英語了,并且排斥一切帶英文的東西,包括電影。
我到現在還記得回寢室后聽那盤磁帶A面上第一首歌時的情景。剛剛聽完第一句歌詞,段喻就夸張地跑向陽臺作嘔吐狀,其余的人反應都挺大的,那歌太沖擊聽覺神經了。段喻說那歌詞是小學二年級的小孩子寫的,黃宏說那首歌很有殺傷力,姚宇煬對它的評價是:如果哪天喝多了酒,但是吐不出來,很難受的時候就聽這首歌,保證吐得唏哩嘩啦不亦樂乎甚至把膽汁都吐出來。那首歌叫《狼愛上羊》,后來有一天聽說此歌是音樂學院畢業的人創作的。我就在想:作者是否太有才了點?
吃粉的過程中大家聊到51放假怎么安排的事情,有的說可能會回一趟家,有的說可能要去爬下山什么的。我們是最不擅長計劃的,因為即便是計劃好了到時候也可能會改變,所以說話總要帶個“可能”。
回到寢室,唐瑞已經躺在床上了。看我們回來,一臉的笑容。還摸了盒煙出來發,說:“今天先請大家抽煙,下次就請吃飯。”“哎喲,胖哥客氣、客氣了。”然后大家圍坐在唐瑞床邊準備聽他說整個事件的經過。“陳誠,去換首喜慶點的歌。《離歌》太傷感了,不合現在的氣氛。”“你自己咋不去呀?”“*,你不是最近么?”“算了段喻,沒關系的。你們光聽我說就是了,不理那音樂。我先去了學校外面的花店買了朵玫瑰。”“紅的還是白的?”姚宇煬問。“別打岔,我自己會告訴你們……買了朵白玫瑰,因為剛剛開始約會就整紅玫瑰的話有點不合適。然后我就到她樓下等,過了大概兩三分鐘吧,她下來了。剛好穿了一套白色的衣服,我迎上去把花送給她。她很高興,我說你真好看,我給你拍張照片吧……”“照片呢?快拿出來看看。”大家異口同聲。“我靠!好漂亮!”“文明點,什么叫‘我靠,好漂亮’?”陳誠受到大家一致譴責,連連道錯。“要說也說Oh,shit!Too*ingbeautiful嘛。”段喻說。“他啥意思啊姚宇煬?”姚宇煬壞笑一聲說:“夸你女朋友長得漂亮呢。”“哦。那他說的那個‘謝特’是什么意思?”“Shit就是上帝,上帝就是shit。”唐瑞擺出一副“了然”的摸樣。“胖子,你算是賺到了。我咋就沒遇到這樣的呢?”黃宏說。“哥們兒,羨慕死我了啊你!”“你肯定是踩到狗屎了,而且還不止一坨,要不然運氣咋會這么好?”聽著大家的恭維,唐瑞笑得眼睛睜不開嘴巴閉不上。
晚上臥談會的主題是如何跟女朋友相處得更好。唐瑞跟我們說了他準女朋友的興趣愛好,讓我們集體想一想要怎樣抓住她的心。想想挺搞笑,自己都還沒經驗呢,還幫別人出主意。大家分析得很認真,唐瑞聽得也很認真。唐瑞這家伙不管干什么都是很認真的,剛來四川的時候因為不大聽得懂四川話,鬧了許多笑話。最經典的是軍訓完后他一個人去買鞋,走到店里,老板問:“你穿好大的haí(鞋)子?”沒聽懂,老板換了個說法:“你haí(鞋)子穿多大的?”“我都還沒結婚呢,哪來的孩子?”老板一聽是外地來的,就用普通話問他,這才終于懂了。所以他決定要學四川話,晚上臥談的時候就問我們這個詞什么意思那個字又該怎么發音。
到現在還記得05年9月11號的“四川話專題臥談會”,那時歐陽晉豪還沒沉迷在游戲里。才九點多大家就躺在床上了,唐瑞問:“你們說話的時候后面總喜歡加個‘噻’,這‘噻’是什么意思啊?”
“其實它就是一個語氣助詞,懂中文語法不?”姚宇煬說。
“不怎么懂,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這么跟你說嘛,它就跟普通話里面的‘啊’‘呀’一樣,沒什么具體含義。類似的還有‘噠’‘哇’,你要自己去總結。”
“哦,懂了。那你們經常說的‘哦’‘唆’‘嘛’‘哈’‘咯’等等也都一樣沒什么具體含義了?”
“一般來說是這樣的,但是你剛才說的那幾個字用不同的語氣說出來可以表達不同的意思,比如我說‘好嘛好嘛,就這樣,我走了。’你聽我的發音,是不是感覺有點不耐煩的意思在里頭?如果用很溫柔的語氣來說的話就完全不一樣了。”“哦,原來是這樣。”“你語感還可以哈,反正你要注意聽,自己去揣摩。那個‘哈’還有另外兩種用法,一種跟‘下’的意思一樣,比如‘當時我一哈就崩潰了。’只是音調稍微有點變化。有時候我們也用‘火’來表示‘下’的意思。還有一種用法是罵人的,比如說‘哈兒’,就是‘傻瓜’的意思,但很少用,重慶人喜歡這么說。我們一般就用‘瓜’這個字,比如‘你看那個瓜娃子大熱天的穿件羽絨服出來逛街。’”
“哦,懂了。你剛才說的‘逛該’就是逛街的意思不?”
“對,街這個字在四川話里頭就發gaī這個音。”
“我還發現你們說話喜歡把一些詞顛倒位置,這是為啥?”
“暈咯,這就是傳說中的倒裝句噻,你當真不懂語法唆?”
“是。”
“那今天好好地給你上一堂語法課。倒裝呢也沒好深刻的含義其實,你看我這句就用了倒裝,一般都習慣把‘其實’放在最前面。有時候別人問一些我們不了解的事,就會說‘不曉得’而不說‘曉不得’,為啥要這么說呢?其實就是為了好耍,你自己想咋倒裝就咋倒裝,別人聽得懂就行。”
“好象你們都把‘玩’說成‘耍’?”
“嗯,我們不習慣說‘玩’,用四川話說玩有點別扭。”歐陽晉豪說。
“那‘耍朋友’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拿朋友開玩笑?”
“No,它的意思是‘談戀愛’,談戀愛懂不?就是搞對象。”
“我操,我懂。”
“哦,我還以為你當真是語盲呢。還有啥不懂的盡管問,在臥的都是老四川了。”段喻說。
“你們四川話發音太怪了,我想學都學不像。”
“你要去找規律,比如在普通話里發一聲的在四川話里發什么音。不要跟我說你不懂啥叫一聲啥叫二聲哈,就是上小學的時候經常讀的那個ā、á、ǎ、à那玩意兒。比如我們說‘打爆’,打架的打,爆頭的爆,發音就跟普通話的‘大寶’一樣。還有我們說‘睡覺’跟普通話里頭‘水餃’發音是一樣的,反過來也一樣的道理。本來應該發三聲的我們發的是四聲,本來該發四聲的我們發的是三聲。一般普通話里發一聲的我們也發一聲,現在找個普通話里發二聲的……呀,發二聲的還有點難找。就比如說‘魚’,我們發的音是……呀,這個聲調是沒有的。好象是介于一聲和二聲之間,比一聲低沉,但又沒二聲那種往上升的感覺,你自己去體會哈。”
“剛才姚宇煬說的是廣安話,可能是四川話里頭最容易懂的了。他剛才跟你說的規律是按照他們說話的習慣總結的,反正四川話有很多種版本,發音并不完全一樣哈。你聽歐陽哥說話音調就跟他有些不一樣,自貢話就更扯了,你聽過207崔軒說話沒?是不是很扯?”
“確實很搞笑,黃宏你說的‘扯’就是搞笑的意思哈?”
“喲,小伙子不錯嘛,都會用‘哈’了,孺子可教也。這個‘扯’其實還有其他用法,比如我說你的復讀機扯拐了,這里的扯拐就是出問題的意思。”
“用英語來說就是‘outofwork’,youknow?”
“我操,你能不能別跟我說英語?明知道我英語不好。”唐瑞罵段喻道。剛剛罵完,寢室里的音樂聲沒有了。唐瑞道:“我復讀機當真扯拐了。”大家都笑了。
“先不管它,反正過會兒就要掐電了。我覺得我要把你們說的這些記在筆記本上。”
“其實用不著,跟我們混久了啥都曉得了。補充一點,那個‘拐’本身就有出錯的意思,比如說‘拐了’就是錯了、糟糕了的意思。”傅辛翰說。
“你們四川話里面好多詞語我都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昨天聽到兩個人說話,其中一個說:‘錘子,老子懶得跟你說’,這個‘錘子’是什么意思?”
“呃……說實話我也不曉得這個具體是啥含義,你就當成口頭禪,說著耍的。四川話里面還有很多類似的詞語,都是沒用它們的本意,到底啥意思也搞不懂。比如‘牙刷兒’‘毛線’等等,這些詞用途很廣泛,好象不管哪里都可以用,就那種很隨意的感覺。”歐陽晉豪說。
“四川話里面有很多程度副詞,我們不經常說‘非常’‘很’此類的,一般都說‘飛’‘嘿[he]’。比如說‘飛辣’‘嘿安逸’‘嘿巴適’等等。”
“搞不懂。”
“飛辣該懂噻?就是很辣的意思,巴適就是好的意思。還有幾個程度副詞相當有意思,‘慘’‘板’‘翻’,你聽我說‘舒服得板’是不是聽起多爽的?還有‘爽翻了’、‘爽慘了’之類的,今天先提一下,以后你多的是機會說。普通話里頭的‘被’我們都說成‘遭’,這個語氣比‘被’要重一些,通常是表示很不情愿但又沒辦法。比如:‘那娃遭學校開除了。’”我說。
“再跟你講一下四川話發音的問題哈,普通話里頭發e的我們有好幾種發音方式,一種是o音,比如‘哥哥’,我們就發的是gōgō,第二種發的是ī音,比如說‘的’的時候。還有一種是按照國際音標來發的,比如把‘德’說成[de]。說‘了’的時候我們說成laò。大部分四川人說話都不分平舌翹舌前鼻后鼻的,這也是很多四川人說不好普通話的原因。但有的地方說話要翹舌,比如自貢等沓沓——沓沓就是地方的意思哈。成都人說帶an音的字的時候音調變了,而且最后的時候還要拖長,聽起來有點那種懶散的感覺,啥時候有機會找你們班上的成都人,叫他說‘老板,三碗煎蛋面。’絕對把你笑瘋。樂山話比較經典,你哪天有空的時候去看一下《大話西游》四川方言版嘛,里頭至尊寶的配音就是正宗的樂山話。現在好多方言都不正宗了,被普通話同化得差不多了。我覺得方言是前人給我們留下的一筆很寶貴的文化遺產,不能讓它慢慢被遺忘,要發揚光大。如果大家都說普通話了,那多單調,‘南腔北調’這個詞也就可以退出歷史舞臺了。”姚宇煬說。
“你把氣氛整得有點緊張了哈,不管咋說,反正我們現在說的四川話還是多正宗的。如果若干年后方言都消失了,我們那個時候也不會覺得悲傷,因為估計早就燒成灰了。那悲傷只好留給后人來體會咯。來,我來教你說四川話。”段喻說。
“好,我剛才一直在仔細聽你們的發音,自己沒有說過。”
“先教我們經常說的嘛。第一個,‘爪子’,音zuǎzì。就是干什么的意思。其實我分析了一下,這個詞是‘做啥子’的連讀方式。你聽,zǔsǎzì,稍微讀快點就成了zuǎzì。大家說是不是?”
我們紛紛贊同,并說段喻有見地。
“這樣的例子還有,比如有些人把‘地方’說成‘擋(dǎng)’,直接把第一個字的聲母和第二個字的韻母連在了一起,把兩個字變成了一個字。”
“哈哈,你不說我們還真的沒發現這個問題,段兄果然厲害。”黃宏說。
“哎,過獎過獎。唐瑞,Now,readafterme,zuǎzì。”結果唐瑞沒反應。
“嘿你娃在爪子喃?我喊你跟我讀噠。”
“叫你不要在我面前說英語,OK?再讀一遍,剛才沒聽清楚。”
“好,zuǎzì,你自己讀一下看。”
“zuàzǐ。”
“暈咯,你是直接把四川話翻譯成普通話在讀,你這個是典型的川普曉得不?再來一遍,zuǎzì。”
“zuǎ……zì。”
“這次好點了,你把兩個音連貫起來讀,速度加快點點就可以了。”
“zuǎzì。”
“嗯,相當好。平時多說就可以了,就跟學英語一樣,要天天說。”
“你不要跟我提英語好不好?我最討厭英語了。”
“好好好,下一個。sǎzì(啥子)。”
段喻教得很認真,唐瑞學得也很認真。我們幾個沒事可干,就聊天,聽到胖子發怪音我們就笑笑。黃宏問姚宇煬:“你咋不去當老師呢?”“我倒是想,但我那成績考不上師范院校嘛,況且我這個性格完全不適合當老師的,再說現在師范專業好像不是很好找工作。”“那你的意思就是說我們現在學的專業比較好找工作咯?”陳誠說。“不是說我們這個專業和段喻他們專業是就業率最高的專業么?所以畢業后工作肯定有的,只是看自己想不想干。”歐陽晉豪說。“如果這個行業比較好混的話就一直干下去,如果實在不行就只有轉行咯,掙錢才是最要緊的。”傅辛翰說。“走一步是一步了只有,反正前面的事情早就注定了的。”陳誠說。“呀,你還信命運唆?”“咋不信喃?本來未來的事情沒人可以預料,你走到那一步的時候就把它當成是命運安排的有啥不好?”“這個話題太玄了。”于是我們就不說了。整個寢室就段喻和唐瑞的聲音。
“哇呀!我教得差不多了,整得口干舌燥的。哪個來接班?”
“我來教你罵人的。”陳誠說。
“這個好,有實戰意義。”
“你會說guāwàzī(瓜娃子)不?”
“我試一哈,guǎwàzī?”
“是guā,一聲,再來一遍。”
“guāwàzī。”
“很好。下一個,wūguī(烏龜)。這個最好念了,全是一聲。”
“烏龜也是罵人的?”
“是噻,四川話里頭罵人的多得很,除了烏龜還有蝦子。教你讀蝦子哈,xiāzì。”
“xiāzì。”
“zì這個音不要刻意讀那么高,要低調。”
“哦,xiāzì。”
“這就對了。也?還有啥罵人的喃?段喻,你們幾個不要聊天了,幫我想一哈還有哪些經典川罵。”
“你教他‘瓜娃子’沒有嘛?”
“教了。”
“那瓜兮兮呢?”
“哦,這個沒教。來,跟我讀,guāxīxī,又全是一聲的。沒啥難度,再想一個哈。哎算了,我教你其他的。‘冒皮皮’,懂得起啥意思不?不懂嘛?就是吹牛的意思。讀成mǎopipi,這個pi的音在一聲和二聲之間,自己練習一下。再教你一個‘勾兌’,你猜一下啥意思。”
“是不是勾搭的意思?但是酒也可以勾兌啊。”
“一般我們說勾兌都不跟酒扯上關系,主要是用的其他意思。它有協商的意思,但一般都是指暗箱操作。還有個意思就是謀和感情,比如說‘我覺得那個妹兒還可以,哪天去勾兌一哈。’”
“好,現在教你說‘切’,就是去的意思,讀成qiě。這個簡單。哎呀我想不起教你啥了,換人。哪個來換我,我來不起了。”
“來不起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遭不住了,受不了或者搞不定的意思。下一個,我喝口水先。”
“我教你‘叮叮貓兒’,曉得叮叮貓兒是啥不?就是蜻蜓。”我說。
“哈哈……這個有意思。”
“還可以說成是‘洋叮叮兒’,以前我高中同桌說的是‘洋噶叮叮’,之扯。”傅辛翰說。
“那你們怎么叫知了?”
“我們那里說蟬。”傅辛翰說。
“我們說唧拉子。”姚宇煬說。
“瞇啊子。”段喻說。
“那小鳥呢?”
“我們說麻雀、鳥兒。”我說。
“我們喊的是拐拐。”陳誠說。
“不會哦,咋以前沒聽你說過喃?”歐陽晉豪問。
“以前不是沒機會說么?這個是我們綿陽獨有的,特產哈,嘿嘿……”
“笑兮了還,我現在還不是學到了。”黃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