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窗外一片漆黑,夜色異常的壓抑,偶爾的幾縷清風拂過,也緩解不了人心的煩悶。
小白將燈光調暗,關上窗戶,拉緊窗簾,又撩起一角警惕地朝窗外張望半天。
我忍俊不禁:“你是在怕什么?難道是怕厲鬼來找你索命?難不成你害了什么人?”
小白放下窗簾,走過來在我額頭上敲了一下:“說什么呢!我總覺得有人在監視我們。”
我望著屋子的各個角落:“重癥監控室和隔離病房不是都有監控嗎?是他們在看著我們吧。”
小白將燈光調到最低,打眼看去只有朦朦朧朧的一團。
他倒了一杯水遞給我,緩緩地說:“監控設備只有特殊時刻才能開,那些中毒的受害者已經脫離危險了,監控早就關了,監控室也貼了封條。我只是覺得,有好幾雙眼睛在盯著我們看。”
好幾雙?我懵了,還不是一雙?我咽下一口水,突然想到:“你用什么理由住了院?”
小白將手插在褲子口袋里,低頭看著地:“我說自己之前不小心被陳子涵咬了一下,現在覺得有些不舒服,他們就讓我住進了重癥監控室。”
我笑了一下。
小白定定地看著我:“怎么?這個理由很糟糕嗎?”
我的眼珠子轉了兩轉:“沒什么,就是住得有點高調。”
小白也笑了:“都是少龍搞的鬼。我不過是告訴他這幾天有事在醫院,不回去了。沒想到他立即給醫院的熟人打電話問了情況,還在朋友圈發了**。”
我將杯子放回桌子上,掠了一下額前的頭發:“你就那么確定你能夠接觸到白發醫生?”
小白呵呵笑道:“這是當然。你難道沒發現,每次有中狂犬病毒的病人出現,他總是沖在第一線。按理說,年紀這么大的醫生,都有一定的威望和地位,沖鋒陷陣都是年輕人的事情,他們只需要守在醫院就可以。我調查過了,這個醫生叫陳佳明,兩個多月前剛到這家醫院,在CSSCI和SCI上有不少論文,應該在醫學界的地位很高,我看這家醫院都把他當做寶了。”
他也姓陳?難道他和栙瀮的爺爺陳醫生有什么關系?看形體,他們確實十分相似,但那面容卻是大不相同。
這時,樓下大廳傳來鐵鏈子碰撞金屬發出的聲音,接著是咔喳一聲響,應該是大鐵鎖關上了。
小白坐到床上,拍了一下床的另外一側,似笑非笑地說道:“今晚你是走不了了,就在這里休息吧。”
我瞪了他一眼,裹了裹衣服,窩到一張椅子里,閉上眼睛:“你自己休息吧。明天見。”
幾聲被子的摩擦聲之后,我很快就被拉了起來。
小白一把抱著我,將我扔到床上,笑著說:“怎么能讓女士睡椅子?”
話畢,他已經仰頭攤在椅子里。
縮在椅子里睡覺的滋味確實不好,我才在椅子上呆了幾十秒鐘,就已經覺得骨頭有些酸軟了。
小白看起來也是相當難受,不停轉換姿勢,但那張椅子比較不大,再怎樣也無法使他更加舒適。一不小心,椅子一斜,他已經摔在地上。
我急忙跳下床扶起他,猶豫了半響,訕訕地說:“要不,我們一起睡在床上?”
小白臉上的笑容幾乎凝聚成了一朵花。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臉,低聲笑道:“怎么,你想通了?”
我臉一沉:“你不要亂想,也不要亂動。要是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yan了你。”
小白立刻正經起來,將床上的杯子擺成一條立在中央,似乎斟酌片刻才低聲說道:“我怎么會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永遠不會做任何讓你不開心的事情。”
我覺得自己的臉上驟然騰起了熱氣,默然在床的一側躺下。
小白關上燈,側身在另一端躺下,均勻的呼吸聲在靜謐的黑暗中尤為醒目。
我的身體有些發軟,但心卻怦怦跳得厲害。時間過得很快,也很慢。漸漸地,我的意識逐漸模糊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正昏昏欲睡,突然覺得胳膊上似是被螞蟻咬了一般刺痛,就一個激靈坐起來,伸手抓住了面前的物體。
燈亮了,小白的聲音傳過來:“怎么是你?”
我使勁眨了眨模糊的睡眼,看到試圖掙脫我的那個人竟是那個老婆婆。
她手里握著一個采血管,針頭尚且沾著一絲血。
小白走到她的身后,問道:“你是誰?”
她沒有答話,只是仍舊掙扎著:“放開我。”
這聲音頗為熟悉。我仔細盯著她,上下打量了她許久,才試探性地問道:“你是栙瀮?”
她垂眸不語,但也不再掙扎,臉上仍然沒有絲毫表情。
小白將手伸到她的耳側,順手狠狠一扯,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瞬間剝落下來。
我驚得目瞪口呆,并不是因為我第一次見識這種人皮面具,而是因為這個女人似是栙瀮,卻又不是栙瀮。
栙瀮一直是那個嬌小可人的小女孩,圓圓的臉蛋粉嘟嘟的,深陷的酒窩還打著旋兒。
但眼前這個人雖有七分像是栙瀮,但滿臉皺紋,眼窩深陷,身上的皮膚也有些松弛。
我猶猶豫豫地問道:“你是栙瀮的奶奶?”
她似是被蛇咬了一般,渾身一抖,繼而抿嘴一笑,臉上的皺紋都匯聚到一起:“周姐姐,你說什么呢?”
我倒吸一口氣:“你還真是栙瀮。”
小白一直盯著她沒有出聲,聽到我的話,開口道:“她不是什么栙瀮,她是藥婆。”
“藥婆?”我喃喃地重復著這個陌生的詞匯。
她嘆了口氣,眼睛卻漸漸潮濕:“沒錯,小伙子有幾分見識,我是藥婆,但也是栙瀮。”
我此時此刻腦子里一團糨糊,忍不住問道:“那為什么……”
“為什么我一會兒是小女孩兒,一會兒是老太婆,是嗎?”她苦澀的一笑,“這都怪我自己。當初,我們‘藥公藥婆’多逍遙,多自在。是我自己不知足,偏要煉什么返老還童丹。我花了十幾年時間去研究女性的生理特征,終于煉出了可以讓我年輕的丹藥。結果,我的目的雖然達成了,但也為此付出了代價。我年輕了六十歲,但記憶力也回到了六十年前。糟糕的是,每個月,我總會有五天的時間恢復到年老時的面貌以及記憶。”
容貌和年輕對一個女人來說確實非常重要,那些說不重要的都是在這兩方面都是相當富有的人。
我看著她臉上的皺紋以及額頭上蒼白的發根,不自覺松開了她。
小白微微蹙眉,揚聲道:“這已經是人盡皆知的秘密了,我們不需要知道這些。我只想知道,你這次是為誰賣命?”
栙瀮滿臉悲情,嘴角抽搐,眼角掉下一滴淚:“我沒有為什賣命,我為自己賣命。我重新研制了一種可以讓我恢復正常但是仍舊保持年輕容貌的藥,但里面需要加入一滴神犬族人的血。如果我喝了這藥,我可以達成所愿,但也會命歸黃泉,所以我必須找到解毒劑。”
我心頭一亮,剛要開口,小白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只好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栙瀮神色頹然:“我一直找不到解毒的辦法。神犬家族的人說死神的血可以解毒,但我試過了,沒用。想想也是,如果真的有用的話,他們也自會給自家人找到出路,不會再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我輕輕問道:“你是想抽我的血來試一下嗎?”
她點頭道:“是的。上次你被陳子涵咬了一口,但體內沒有發現任何病毒的跡象。神犬族人的病毒可不是狂犬疫苗能夠免疫的,這說明你有解毒劑,或者說你本身就是解毒劑。看到你們從監控室出來之后,警察捧著一個杯子出來,然后把醫生都趕出去,這之后,所以的病人都痊愈了,我就更堅定了自己的看法。”
我下意識地抬起胳膊:“你抽一管血吧,也許對你有用。”
栙瀮歡喜地將針頭插進我的胳膊,看到血液逐漸灌滿針管,她的臉上露出幾分得意的笑:“好的,多謝你。”
她收起針管,自顧自離開了。
我們誰都沒有阻止她,屋子里又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不久,樓下就傳來鐵鎖和鐵鏈子被卸下的聲音。
小白嘆了口氣:“你怎么這么傻?”
我懵了,也有些不滿:“不就是借一點血嗎?不是什么大事情。更何況她是真的需要。”
小白仍是連連嘆氣:“你怎么知道她說的是真話?你這個小傻瓜。”
我心里拱起了一股暗火,沖動之下推開他,直接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