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流感頻發,很多人都在短暫的潛伏期之后,出現感冒發燒的癥狀,然后休克。一些患者即使經過醫生的精心治療,還是陷入深度昏迷或者死亡。學校組織了一批人對校內食堂進行了徹底的清洗消毒,并禁止引進雞鴨等禽類食物,出現咳嗽、發熱等病癥的食堂員工被迫無限期休假,每個宿舍的在校學生每天早上必須提交體溫報告,除了畢業班的學生,在校生沒有經過輔導員的批準不得私自出校門。這陣勢搞的比當年的禽流感時期還要轟動。
王晶住在人民醫院,還處于觀察期,輔導員命令我代表全班同學來看望她。我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跑到醫院,在門口的花店買了一大束康乃馨。出了門,我才覺得有些不妥,王晶是那種連續幾天離了玫瑰花就活不下去的人。我摸了摸口袋,里面還有二十多塊錢,就掏出二十元錢買了兩支玫瑰。
醫院門口停了好幾輛救護車,醫護人員來來回回跑著,病人家屬也急急忙忙地跟著。醫院已經把2號門診大樓改成了流感定點救治大樓,我找了半天,才找到7號留觀室,門口的小護士遞給我一個醫用口罩,我塞到口袋里,就進病房了。
雖然是非常時期,但是醫院的床位畢竟還是緊張,一個病房住了三個病人,每個病人之間由一道簾子隔著。我彎下腰,看到靠窗的床位那里有一雙細跟涼拖鞋,就拉開簾子,這果然是王晶的床位。
王晶正躺在床上涂指甲油,看到我,她似乎很興奮,身子往里挪了一下,騰出一大片位置。
我把花放在床頭柜上,在床邊坐下,然后仔細打量著她。幾天不見,她瘦了許多,淡淡的妝容還是遮不住她滿臉的憔悴。
她把兩支玫瑰拿在手里,仔細嗅著,一副很陶醉的樣子。過了半天,她才說:“謝謝你,石頭,我沒想到還會有人來看我。”
我覺得自己該說點什么安慰的話,但是又不知道說點什么比較好,就咧著嘴對她笑了幾聲。
這時,一股濃烈的玫瑰花香味從我背后傳來,我深吸了一口氣,王晶的臉有些紅了。
我扭過頭,看到一個灰色的身影閃過。追出去一看,竟然是“小和尚”。我笑了。
“小和尚”有點不好意思了,他故意轉換話題:“你今天怎么穿得那么嚴實,連沖鋒衣、手套和帽子都用上了,怎么不再帶副面罩?”
要是有可能,我真的想戴一副面罩,這樣就更不容易接觸到別人的記憶了。其實,這幾天,我逐漸摸索出規律,只要我不要焦急、靜下心來,就不會收到任何接觸到的人的記憶,之前接受的那些記憶也會慢慢消散。但是,為了萬無一失,我必須做好防范措施。末了,我指著他手中的一大束玫瑰花,問:“你怎么想起來給她送玫瑰了?你們和好了?”
他摸了一下鼻子,說:“馬上要畢業了,我們決定再給彼此一個機會。其實,當初分手的時候我們都很痛苦。畢業之后,咱們可能一輩子都見不著了,還是給大學再留點美好的回憶。”
我揚了一下眉。這兩人真是奇了怪了,別人畢業的時候鬧分手,這兩個人居然復合了。真是搞不懂現在的年輕人。
我沖他擺了擺手,說:“算了,我先走了,不耽誤你們兩個秀恩愛了,我不和王晶道別了,你幫我和她說一聲。”
我揮揮手,就走了。電梯門剛好打開,一個女孩走了進去,我連忙加速跑進去,那個女孩低頭看了我一眼,竟然是林紫嫣。
林紫嫣和李靜住在一個宿舍,但是性格高傲孤僻,不喜歡說話,也不喜歡和我們來往。她的床圍了一圈簾子,有一次,我和他們宿舍幾個人一起打牌,從下午玩到后半夜,簾子里沒有一點動靜,我們都以為她不在宿舍,后來,樓下傳來救護車的聲音,接著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跑進來,我們才知道這大姐胃病犯了,在床頭躺了一天,晚上實在受不了,就打了120急救電話。我們都感慨,她真的是EmilyGrierson的翻版,說不定哪一天我們拉開簾子,就能發現另一個Barron.
不過,畢竟是同學,我還是決定和她保持良好的關系,就在臉上堆出一副關切的表情:“你來看病人啊?”
她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說:“我來照顧我妹妹,她得了流感,現在一直昏迷著。”
樓梯在頂層停下來了,林紫嫣扶著電梯門,對我說:“周石,你要不要去看看我妹妹?”
我有些受寵若驚,連連點頭。要知道林紫嫣是出了名的冷冰山,平時一天難得說上幾句話。
頂層相當安靜,一出電梯,一個狹長的室內花園立刻映入眼簾。我隨她走過一間會議室和健身房,來到VIP6號病房。一張寬大的床上躺著一個臉色蒼白的女孩,房間里有兩間臥室、衛星電視、全套的家具、看起來很舒適的按摩椅和一個手腳麻利的特護。同學四年,我居然不知道她家里這么有錢。
我有些疑惑:“你們既然請了特護,你為什么還要全天照顧你妹妹?這一段時間都沒有見你回學校。”
“我只是白天來給妹妹讀讀《格林童話》,向她說說悄悄話。晚上就回家住。特護晚上也不在這里,醫生說最好要病人保持正常的作息。”林紫嫣默默地說。
我拿起書桌上的一本書,那是一本德文版的《格林童話》,看起來很舊了,我翻到扉頁,立馬要暈倒了。這是1850年格林兄弟出版的第六版《格林童話》,這本書可是價值連城啊,可以說,不是有錢就可以買到的。我有些憤憤不平,都是人,怎么差別那么大呢。
屋子里冒出一陣電話鈴聲,林紫嫣從手包里拿出手機,到房間外面去接電話。
我把這本《格林童話》抱在懷里,忍不住親了一下。
林紫嫣突然沖進房間,滿臉的焦急無助,眼里的淚珠快要滾下來了:“周石,我姐姐失蹤了,你能陪我一起去看看么?”
我連忙點點頭,戀戀不舍地把書放桌子上,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