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奉基督教的死者家屬,一般都會選擇在教堂舉行葬禮。死者的遺體要用清水清洗,這樣可以祛邪鎮妖,凈化死者的軀體和靈魂。
教堂附近有很多花店,許多去參加葬禮的人都喜歡買一束花帶到教堂。其實,我一直覺得,給死者送花真的是西方國民的封建陋習,花的價格著實不便宜,而且很快就會凋謝、變質、腐敗,不如我炎黃子孫直接送錢來得劃算。但是,我既然要去看望林紫嫣的姐姐,就不能空著手進教堂。最后,我在教堂對面的花店選了一束白色菊花。
教堂門口陳列著林語嫣生前的生活照。很多都是獨照,有的是在海邊,有的是在叢林里,還有一張在沙漠。看得出,她是一個很漂亮、很倔強的姑娘。一副全家福照片被放大擺在臺階上。照片上,林先生和林太太坐在前面,后面站著三個女兒。林先生的手很自然地搭在太太肩上,林紫嫣還是一臉冷漠,但是眼神里透出欣喜,小妹低著頭,表情比較靦腆,大姐卻笑得非常燦爛,略微凌亂的披肩長發為她平添了幾分灑脫。
林紫嫣站在教堂門口滿臉恍惚、目光呆滯地迎著賓客,時不時瞥一眼這張全家福,連我進去都沒有意識到。
禮堂已經坐滿了人。我在最后一排找到一個位子。
很快,一個年紀比較大的牧師走上講臺,開始介紹林語嫣的生平為人。也許是介紹的時間太長,我旁邊的三個女人開始竊竊私語。我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林家人真可憐,有錢有什么用,大女兒死了,小女兒病得那么厲害,估計離死也不遠了。”
“小女兒才可憐呢,大女兒死了有媽媽、妹妹哭,小女兒死了估計都沒人掉一滴眼淚。”
“你說什么啊?”
“你還不知道?小女兒不是這個媽生的。我告訴你,這家人可復雜了。”
這時,教堂里想起了悠揚的曲子,接著,一個百靈鳥般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三個女人也停止了談論。我抬頭一看,是林紫嫣,她正用德語唱一首贊詩,歌聲清麗而又柔和。我不知道她的聲音居然這么美妙。
接著,林先生上臺致辭。他一開口,我就覺得聲音特別熟悉。仔細回憶一下,恍然大悟,他應該就是林家豪,在我們學校的“素質拓展”講座里做過演講,雖然我全程都是睡過去的,但是他富有磁性的聲音還是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林家豪很有錢,據說,他在德國和加拿大都有公司,本市的步行街有一半都是他的產業,我們學校還有一個以他的名字命名的獎學金和一棟樓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樓。這棟樓和田家炳樓一樣,都是跳樓自殺者的首選。林家豪下臺之后,一個穿著制服的年輕人走到他面前,耳語一番之后,遞給他一個檔案袋,林家豪走到角落,打開檔案袋看了幾眼,滿臉絕望。
牧師又一次致詞之后,一個小提琴手開始演奏音樂,最后一排的人都站起來排成一列,我也跟在他們后面走上臺去瞻仰死者遺容。守在棺材旁邊的人把棺材蓋打開了,林語嫣靜靜地躺在里面,穿著一條到鞋跟的黑色CHANEL高級定制服長袖黑色禮服,腳上應該是一雙Dior黑色高跟鞋,手上戴著加長手套,最引人矚目的是她臉上的黃金面具。我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等所有的賓客瞻仰過死者遺容,一個工作人員把我們帶到墓地。過了很久,林紫嫣捧著貼著林語嫣相片的骨灰盒出現在墓地。安葬完死者,所有的人都站在墓穴前面,為死者禱告。
林媽媽已經哭成了一團,一旁的林先生緊緊扶著她,林紫嫣捧著一束花默默地站在他們旁邊,在她右邊,是一個很清純的女孩,那不是林紫嫣昏迷的妹妹么?她已經蘇醒了?她看起來一臉從容坦然,沒有絲毫悲痛。也許是我注視她的時間太長,她好奇地看我一眼,當我隨眾人散去的時候,她沖我俏皮地眨了一下眼,臉上閃過一絲詭異的表情。
幾個女人站在樹底下小聲討論著林家的話題,我站在旁邊擺弄著手機,仔細聽著。
“你還沒有搞明白?當年林先生先是和現在的太太結婚了,后來有了第三者,叫什么杜娟玲,那時候,老大、老二都還小,但是林先生堅持和太太離婚,娶了杜娟玲,后來就有了小女兒,沒想到林先生還是舊情難忘,經常和林太太見面,杜娟玲就大吵大鬧,后來直接跳樓死了。”
“你說的不對,杜娟玲不是第三者,林太太才是。杜娟玲和林先生青梅竹馬,還一起去德國留學,兩家人都經商,還是世交。后來,林先生認識了林太太,林太太是官宦子女,一副小可憐的模樣,后來,還懷了孕,男人啊,誰不吃這套?”
“聽說當時林先生和林太太離婚是因為何杜鵑懷孕了,林太太就帶著兩個女兒離家出走了。”
“哎,林太太也不容易。當年,她婆婆不喜歡她,林先生還因為這個經常和自己媽吵架。”
“不管怎樣,林太太還是夠厲害,把男人套的牢牢地。”
背后飄來一陣dior的香味,我扭過頭,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林太太。”
樹下的幾個女人停止了談論,匆匆走了。
林太太臉上現出一絲苦笑,她苦澀地說:“他們說什么都無所謂。我現在唯一愧疚的就是我的語嫣,從小到大,她跟著我吃了不少苦頭,但是我不理解她,對她愈來愈苛刻、愈來愈嚴格。慢慢的,她就不再聽我的話了。我讓她學金融,她偏偏去學考古;我讓她進集團幫忙,她偏偏去挖古董;我讓她找個聰明能干、高學歷的男友,她偏偏找一些剛剛大學畢業的男孩子。我不理解她,她也不明白我,我們的距離愈來愈大,后來竟然幾個月都不說一句話。”
林媽媽望了一眼林紫嫣,掉下一滴眼淚:“法醫從語嫣體內驗出大量安眠藥,她有可能是想不開要自殺。現在,我只剩下這一個女兒了,我就希望她好好兒的,至于婚姻,我就隨她了,只要是個男的、活的,就可以了。”
林紫嫣站在墓地前面四處張望著,看到我,立刻走過來。林媽媽拍了拍我的手:“小周,紫嫣這孩子比較內向,她只有你這一個朋友,麻煩你在學校里幫我好好照顧她。”
我什么時候成了林紫嫣的朋友了?看到林媽媽滿眼的期望,我還是用力點了點頭,說“您放心吧。”
林紫嫣已經走到我們面前了,林媽媽沖我點點頭,就走了。
林紫嫣拉起我的手,說:“周石,謝謝你,我沒想到你真的來了。”
我覺得有點不自在,就將手抽出來,說:“這是應該的,我們是同學嘛。”
“你明天能再陪我去看看我妹妹么?”
“你妹妹?”我大吃一驚,“你妹妹還沒有蘇醒么?”
“沒有,這次的流感太厲害了,人民醫院的很多患者都陷入昏迷。我妹妹也一直都沒有蘇醒。”她看起來一臉憂傷的樣子。
如果她妹妹沒有蘇醒,那我剛才看到的那個女孩是誰?難道是我看錯了?我點了點頭,說:“明天早上九點,我和你一起去探望你妹妹。”
林紫嫣感激地握起了我的手。
回學校的路上,我看到墻上貼了一張傳單,林家已經把懸賞的金額提到了500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