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黑幽幽的,陰冷的空氣在我周圍環繞著,絲絲涼風來回穿梭。
我順著墻走到走廊盡頭,摸索著打開門,立刻,白熾燈那強烈的光線照得我睜不開眼睛。
我摘下眼鏡,揉了揉眼。慢慢的,我適應了這里的亮度,就瞇起眼睛尋找著出路。
這是一間大廳,有兩張很大的黑色桌子,上面堆著很多文件夾,桌子之間正是電梯。我走過去看了一下,這是負一樓。
一聲清脆的響聲之后,電梯的門打開了,一個推著擔架車的老頭出現在我面前。他用渾濁的雙眼打量了我一下,拍了拍擔架車,說:“你這丫頭哪里冒出來的?怎么跑到這里來了?這兒不是你來的地方。過來,先幫我把車推出去?!?/p>
我上前幾步,抓住車的把手把車拉了出來,車后輪卻卡在了電梯層門的槽里,老頭在抬起車后輪的時候不慎把蓋在車上的白布拽了下來。
我一低頭,正好對上一雙血紅的眼睛,就忍不住驚叫起來,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老頭不滿地瞪我一眼,雙手合十作揖:“有怪莫怪,大吉大利。丫頭,你往邊兒上站,生人的眼淚不可以掉在死人身上的?!?/p>
我腿都嚇酥了,踉踉蹌蹌地后退幾步,閉上眼睛,說:“這個人是怎么了?。俊?/p>
老頭慢吞吞地說:“得了一種怪病,連醫生都治不好她,年紀輕輕的,就這樣走了。死不瞑目?。 ?/p>
我不情愿地睜開眼睛,看到老頭正在重新給死者蓋上白布。
出于好奇,我壯著膽從新打量了一下車上的這個死人。這應該是一個年輕的女子,皮膚還有光澤,嘴巴微微張著,似乎想訴說自己的不甘心,雙眼瞪得好大,連瞳孔都是血紅色。
老頭把死者的臉遮上,瞥了我一眼,說:“你不是害怕么,還不快走?”
我慌慌張張地跑進電梯,趕緊把電梯門關上,通過電梯的不銹鋼鏡面,我看到自己披頭散發,面無人色,脖子里的紗布已經變成了灰色,醫用膠也掉了兩條。
我把紗布扯下來扔在地上,待重新看鏡子里的自己的時候,竟然發現我的脖子里沒有任何傷痕。我有些奇怪,我不是被李東陽的刀傷到了嗎?
我揉搓了一下脖子,沒有任何疼痛感,難道我在做夢,還是說那個鬼丫頭丟給我的藥丸起了作用?
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定了定神,按了到一樓的上升鍵。
電梯停了,我走出電梯門,認出面前正是圣父醫院的門診大廳。原來這家醫院的停尸房就在門診大廳的下面??!我以后再也不來這個鬼醫院了。
迎面走來一個留著小胡子的醫生,他翻看著手里的病歷卡,似乎無意間瞟了我一眼。我抿嘴笑了一下,醫生仔細打量了我一眼,竟然怪叫一聲,扔下病歷卡跑了。
值班的門衛抬起睡眼惺忪的臉,頭還沒有轉到我這個方向,就又開始呼呼大睡了。
我低身走出玻璃門。迎面的涼風帶來幾片枯萎的殘葉朝我撲來,濃重的霧氣使高空懸掛的月亮也格外迷離,我裹緊了身上的襯衣,忍不住縮緊了身子。
站在醫院的大鐵門前的馬路上,我有些發愁,這里離學校還很遠,但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看到任何一輛出租車。
正當我絕望之時,一輛白色的小汽車在我面前停了下來。車窗逐漸滑下來了,一張白凈的臉露了出來,這是一位年輕的男子,丹鳳眼,雙眼皮,戴著精致的藍框眼鏡。
我走過去,俯身說:“請問您能不能把我送到理工大學,我被打劫了,我會付給你車費的?!?/p>
他瞇起眼睛細細打量了我一眼,嘴角抽了一下,擺了一下頭:“上車!”
我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等他發動了車子,我才意識到自己話中的漏洞。
當車子在學校門口停下來的時候,我摸了摸口袋,里面竟然沒有一毛錢,連手機和鑰匙都不見了。
我不好意思地攤開手,嘿嘿笑了幾下。
他用指尖撓了一下額頭,對著車外說:“out.”
我立刻歡喜地跳下車,對著飛馳而去的汽車揮了揮手。
天已經蒙蒙亮了,一個在空蕩蕩的砂石路上奔跑的男生老遠就沖我揮舞著胳膊。
又是周一冰,我回應了一下,心里暗暗嘆服。很多人會選擇將靈魂和身體中的一樣放在路上,或者充實頭腦,或者奮力奔殺,周一冰似乎是將自己的身心都貢獻出去了。這樣活著,雖然很累,但卻是成功者的必行之旅。
春秋大道上,一群男生排著隊伍,敲著鍋碗瓢盆,大聲喊著:“機械圣徒,一統江湖?!?/p>
很巧,對面正好有三列穿著格子短裙的女生浩浩蕩蕩地走過來,第一列的女生舉的橫幅上的字有異曲同工之妙:“經管不敗,千秋萬代?!?/p>
狹路相逢勇者勝,機械學院高喊:“經管經管,沒有肯管。”
眾女生不甘示弱,回喊道:“機械機械,光棍一屆!”
頓時,機械學院的學生就沉默了,隊伍末尾的幾個人估計沒有搞清狀況,還在敲盆叫好。
機械學院的同學退到路邊讓出了路,經管學院的女生昂首挺胸地繼續前進,口里喊著畢業口號。
我忍不住笑起來,環視路面,路上飛舞著一些紙片,路邊的宣傳展板上還殘留著一條跳蚤市場的宣傳語:“學妹一元帶走,學弟繞道右走?!?/p>
一個脖子里掛著很大的廣告牌的男生靠在展板旁邊的電線桿上,眼睛锃亮地望著我。
我疑惑地看了一眼他的廣告牌,上面用紅色粉筆寫著:“畢業拍照,請500個學妹送我一個擁抱。”
我推了推眼鏡,瞇起眼看到最下面還有鋼筆寫的一行小字:“還差479個擁抱?!?/p>
那個男生托著廣告牌朝我走過來,我嚇了一跳,拔腿就跑。
畢業生宿舍區更是一片狼藉,地上都是從高空中拋下來的課本和啤酒瓶,到處都有斜掛的標語。
我們宿舍樓前的灌木叢中,幾個女生在綁一條橫幅,正在指揮大家干活的正是李靜。
她看到我,大驚小怪地叫起來:“石頭,你終于回來了,你不在的時候,我可是想死你了?!?/p>
我不悅地點點頭,尷尬地回應著路人的目光。
李靜跑過來,扯著嗓子說:“這幾天你去哪兒了?連畢業典禮都不參加了?!?/p>
我錯過了畢業典禮嗎?這么說我已經昏迷三天了。
我沒有理她,繼續朝宿舍樓走,李靜似乎覺得無趣,繼續指揮大家干活。我掃了一眼他們的條幅,上面寫著:“兩年掙得五百萬,三年嫁個高富帥!”
我跑上宿舍樓,從垃圾箱里揀出一張飯卡,打開房門,一頭倒在床上。
房間里傳出幾聲尖叫。
我有些懵了,支起身,問:“怎么了?”
蓉蓉從蚊帳里探出頭來,小心翼翼地說:“我哥說,你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