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離開之后,我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日思夜想。
我不明白,前些日子還對我說:“蘇祁,你愿意娶我嗎?”
難道就因為我沒有回答就要殺我嗎?!
納蘭會下毒,是因為她不知道,我只要一聞,就能分辨藥物的味道。
我端著酒杯看著她,她看著我眼神的波動都沒有。我將酒潑在了地上,她竟然猶豫都沒有就吹了聲口哨,頓時窗戶被身體破開,原本跟在她后面的暗衛,還有句棋都拿著亮晃晃的刀就來了。
饒是小玉和秦淮武藝高強,卻因為我阻攔不及時,沾了些酒,拉低了他們本身的水準。
我是個罪人。于是我大病了一場。
病來如山倒,大夫說我是打擊太大。也對,小玉用劍這么神速的人都受傷了,對我的打擊的確是夠大的。
在床上病怏怏地躺了幾天,沒忍住讓“惘天”調出了納蘭的資料。
為錢賣命的殺手。
為錢賣命的殺手。
我竟然還是她出道的第一個拿來練手的。
我真是不高興,她就這么低估我。我就這么好殺嗎?
過后不久,鄔華也來刺殺,我納悶自己的江湖上已經得罪了這么多人了嗎?
鄔華被秦淮失手殺死。
那是秦淮第一次這么明目張膽地殺人,又是武林大家的兒子,我們雖然心知肚明,但是又不能把“惘天”中的證據拿出來。只得看著秦淮被送到偏僻的多蘿鎮避難。待到一切風波都平息之后再回來。
再派人去查的時候,卻只得到了納蘭和句棋已經死了的消息。
那天的天氣似乎不錯,是初冬的暖日。天上都是溫暖的光,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卻周身冷得像是在冰窖。
為什么會死?是因為沒有殺了我?還是因為因她而死的鄔華?
我好像都沒有呼吸了,心口像是被剜掉了一塊。
怎么就死了呢?
那個時候我已經離開了襄城回到了鹿綏城。我拿著鐵鍬把小玉埋在我房間后花園的酒都給起了出來。
一個人自斟自飲,像個傻子。
我只以為,自己對納蘭,都是像從前一樣——不會有長久的感情。我天生就受不了一段長久的不變的感情,個把月就分開了。
小玉也是,一旦姑娘提成親的事情,他就避之惟恐不及。偏偏他就遇到了淮楚,還娶了她。嗯,大約是淮楚比較逗吧。
可是和納蘭分開,我反而是忘不了她。我被姑娘拒絕了之后,也不過是轉眼間就忘了。不對,我還沒有被姑娘拒絕過。
可是納蘭卻成了第一個主動離開我的人。
可是我忘不了她不是因為這個,不是因為我不甘心。我很清楚地知道這是愛一個人的感覺。
我愛的這個人人,無論是想殺我,還是要恨我,但是只要她活著,我也能過沒有她的生活。
可是她,怎么就死了。
我飲了大半的酒,差點喝壞了舌頭。
“衣上酒痕詩里字,點點行行,總是凄涼意。”
這不是愛而不得。我還沒有想過要得到她。
可我的確是愛她。
此后很多個夜晚,我夢見納蘭深邃的眼眸盛滿忐忑,巧笑倩兮地對我說:“蘇祁,你愿意娶我嗎?”
我從夢里驚醒,在黑暗里睜著眼睛,睡意全無。心里恨恨地想:“你都死了,難道要我死了去娶你嗎?!”
我這樣看起來多像是賭氣。我覺得自己是個蠢貨,我竟然在和一個死人賭氣。
我被這種焦躁折磨得夜不能寐。
可是過往的情境卻總是撲入我的夢境。
夢見納蘭在湘江上跳舞,在湘江邊念詩,在觀景臺上對我笑,撲扇的睫毛劃過我的手心······短短的時間里,我們的記憶竟然那么多。我在夢里都想,還遠遠不止這些。
最后夢境都變換成納蘭的那一句:“蘇祁,你愿意娶我嗎?”
我是想娶她想瘋了嗎?總是夢見她問我愿不愿意。
可是這樣的夢醒來,一想到納蘭已經不在人世,一想到她在地下受蟲蟻啃咬,心里就難受得發慌。有時候甚至對著虛無的黑暗冷冷地說:“你活過來,我就娶你。”
可是這個人沒有活過來,反而總是在我的夢里折騰。
納蘭會嵌在我的心里不可避免。可我沒想過就愛她而不過自己的生活。
想必是聽到了我不打算一直愛她,于是真正的就活了過來。
可是后來,她卻自盡在我的面前。
這幾年來,她偷偷來涪渚城見過我幾次,我卻一無所察。見我過得好也不現身,見我過得不好也不現身。這個人明明之前問我愿不愿意娶她,可是卻又這么容易隱藏感情,見到我也不動聲色。
我想,她根本就是不愛我的。可惜,我卻是真的愛她。
我坐在袖滿樓里,看著面前的她,比從前更蒼白了些,面容也比從前美艷。她的確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可是這個美人從前卻想取我的性命,還用死來折磨了我三年。
她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又問我:“蘇祁,你愿意娶我嗎?”
我沒有答話。我見到她沒有喜悅,反而是覺得自己被背叛了。這個人當我是什么,三年前問我愿不愿意,轉眼間又要我的命。現在又問我愿不愿意,是又打著什么算盤嗎?
“好······我娶你。”
納蘭仿佛是被我的回答驚了一瞬。你這次還要我的命,我卻是不愿意給的。但是我仍舊可以告訴你,我愿意娶你。三年前的猶豫是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可是這三年里的許多個日夜已經給出了答案。
可是即便我這樣說了。
納蘭還是用她嘴唇上的迷藥將我迷暈了過去。
紅唇的**我還是沒有躲過去。
納蘭與句棋本是來為鄔華報仇的,可是這一切都讓小玉承受了,我愧疚得整整七天都沒有去看昏迷的他。當然也不排除不讓淮楚察覺這件事情。
納蘭比以前狠毒,將蓮映和小玉身上劃了數十刀,仿佛上放血一樣,刀刀都不淺。
我對秦淮說:“殺了她。”
既然她心狠,也不愿意收手,我也沒法再念及舊情。時間再晚,恐怕小玉和蓮映就沒救了。
她還是死了。卻什么話都沒有對我說,我渾身都沒有力氣,抱著她卻又無能為力。句棋拼力將她帶走。
我不明白她為什么赴死?這人生,就已經讓她這么沒有留戀了嗎?
在花會上收到納蘭的骨灰,是以句棋的名義拿來的。我把它放在房間的小桌上,卻又感覺很奇怪。
我不是個要活在回憶里的人。事實上,過往的時光我都很少想起來。只是認為,分別就是分別了,沒必要懷念,沒必要緬懷,也沒必要抓著回憶不放。
于是,我把納蘭的骨灰沉在了式微河里。
卻正巧遇見淮楚跟來,看她那懵里懵懂的樣子,除了對小玉特別一些,能真喜歡過一個人?可是沒想到她就是喜歡小玉······
后來我在傅秦天的資料里,終于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納蘭和句棋都不過是他的一個棋子,三年前他還沒有查到“惘天”與小玉、秦淮和我有關,只是想著鏟除將來可能會與他為敵的我們三人,便利用了納蘭和句棋出手。做事隱蔽,不落痕跡,難怪“惘天”查不到。
納蘭失敗之后,便被他藏了起來。納蘭知道傅秦天還會將她用作對付我的棋子,于是便提前出現在涪渚城,之所以對小玉下手這么殘忍,不過也只是想用小玉的命換我的一條命,而為鄔華報仇也是其中一個原因,可是她卻沒有對我下手。
她還為了不再成為取我性命的棋子,不惜自盡而死。
這怎么能不算是愛。
可是知道她愛我又有什么用。我在說娶她的時候她有沒有過震動?有沒有想過收手,對我全盤托出。
這些我怎么能知道,我再也不能知道了。
這個人是要一輩子留在我的心里了,午夜夢回的時候總是夢見她的笑,卻像是煙霧一樣,永遠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