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洛隅這是在發什么瘋,這樣明顯的表白讓我們都很窘迫。不······應該是我和林昱、言白三人很窘迫。毫無疑問,最窘迫的人應該是我了,因為我并不能像洛隅那樣直白。在之前持續的談話中,公子鮮少與我交談,我感覺他身邊的每一個人在他的心里都占有一定的分量,遠遠比我有分量。更令人憂傷的是,我覺得自己在公子的心里并沒有分量。
看吧,其實這就是感情中的一種通病。我們常常在喜歡自己的人那里高估自己,在自己喜歡的人那里低估自己。
一想到這個,我就煩躁起來。公子面色不豫,蘇祁倒是笑得意味深長。言白和林昱站起來打圓場,“快到飯點了。兩位先生,咱們先下去吃飯吧。”
因為我和洛隅之間的暗流涌動,于是我們兩人便落到了后面,公子他們過了拐角,洛隅喊住我:“我看得出來。你喜歡嘉言。”
我勾了下嘴角,不置可否,等著她說下文。
“可是我敢說出來,你敢嗎?”
我沉默了······如果給我兩斤老白干,我應該是敢的。
“嘉言喜歡的是才德兼備,飽讀詩書的女子。你一無所長,就別自不量力了。”洛隅說話的語速很快,就像是早已打好了腹稿一樣。
“才德兼備?不知道你哪里來得自信認為自己才德兼備,飽讀詩書。”我對她本就沒有什么好感,見洛隅這樣說話,我也沒好氣地反擊了。
“我還小,這些早晚都會有,總比不識字的好。”我嘲弄地笑了一聲,洛隅皺著眉頭,情緒在臉上是平淡而又隱沒的。這一點的確和公子有些相似,不過公子深沉的情緒向來都不會表現在臉上,洛隅還沒有學到。
“你這么喜歡自己的老師,你爹娘知道嗎?”洛隅這樣如臨大敵,真是讓人有些啼笑皆非,看她之前的樣子分明就沒有把我當根兒蔥。
洛隅瞪了我一眼,“這和你有什么關系。總而言之,你離嘉言遠一點,早些打消那些想入非非的念頭。否則到時候希望落了空,只怕會痛不欲生了。”
我一聽便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是好笑,這話聽起來似乎在為我著想一樣,但是聽著真是不舒服。我也不愿意再和洛隅多說,索性走近了洛隅兩步,滿臉笑意道:“這話還是送給你自己吧。”而后手指卷著胸前的發絲,一本正經地說:“想必你也看出來了,公子喜歡我吧。你這么會觀察,沒發現他對我不一樣嗎?”洛隅面色一白,我心里一種得逞的快感,哼,和我斗,我這么機智的,能讓你給鎮住?
“所以,你還是乖乖當自己的學生吧。別覬覦你的老師了,因為你老師心里有師母了。”洛隅冷哼一聲,語氣尖刻:“就你?不配!”
我一聽這話心里不高興了,放下卷著發絲的手,沉了臉越發刺激她:“我配不配和你有什么關系。顏如玉他就是喜歡我這個跑堂的小二,你能改變得了嗎?你現在好好認清自己的身份,別總是對他暗送秋波,來年我們成親的時候說不定還能請你來吃酒。”話說完我便知道自己有些莽撞,不是因為洛隅咬著嘴唇泫然欲泣的模樣,而是這話說得太過了。要是傳到公子的耳里,我還怎么見他。要是穆伯知道我對公子萌生歹意,不對,是愛意,還指不定覺得我怎么怎么地。我也不知道怎么怎么地,反正穆伯一定不會給我好臉色······還有好工錢的。
說不定真的會被穆伯掃地出門,讓我卷鋪蓋兒滾蛋呢······
于是我趕緊拋下快要哭出來的洛隅,這也可以知道,她雖然將公子的神情學了個八九分,但是內涵沒學到······公子根本就不會哭。
可是我一拐角就看見公子氣定神閑地背靠在墻上,低眉慢慢把玩著自己手里合攏著的扇子,我堪堪停住腳步,瞪大了眼震驚地看著公子······他究竟在這里站了多久了,都聽見什么了·····我心里簡直就像有一群馬奔騰而過了。
公子察覺到了我的存在,抬眼看著我,眼眸眉間都仿佛有著笑意,“真是牙尖嘴利。”我的臉頓時漲得通紅,說話結結巴巴:“公子······那······那個······”我眼眶熱熱的,真的快要哭出來了,為什么想什么來什么······上天為什么不給我留生路······
“嘉言······”背后傳來洛隅的聲音,“你什么時候來的?”樓下喧鬧的聲音像穿過水波跋涉上來,公子就在這仿佛化為波紋的聲音中抬眼平淡地看向洛隅,連方才與我說話的笑意也收斂了,“我一直都沒有下去。”
崩······
我腦子里響了一聲炸雷,關于方才的記憶頓時不敢回想,像是裂開的巖石一塊塊碎掉了。我羞赧地用雙手手掌覆住了臉,這種一瞬間沒臉見人的心情你們能理解嗎?好想自己趕緊醒過來,發現剛才的那一切不過就是一場夢。
公子是走到拐角處準備折回來叫蓮映下樓的,正巧聽見洛隅叫住了我······于是光明正大地聽了會壁腳。不只是公子,就連在房中的蓮映,聽見我們往樓下走的動靜沒有出來,也是因為要聽壁腳。
我說的每一個字都被他們聽見了。無論怎樣想······都有一種被戳穿的感覺。
也不知道洛隅用這樣的方式擊退了多少的情敵,她這樣明目張膽地向公子暗示心意,公子竟然還沒有和她在一起······真是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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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我和洛隅都郁郁寡歡了。公子方才同洛隅單獨聊了一會兒,兩人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洛隅就特別的郁郁寡歡,比我還郁郁寡歡。整個晚飯的過程她只埋頭挑著碗里的米,見她這么悲傷的模樣,我突然不那么郁郁寡歡了。這種建立在情敵的痛苦上的歡樂更是非尋常能比。
看洛隅這樣子,我猜想要么是公子拒絕她了,要么就是公子訓斥她了。
不過這個沒有我面對的困難嚴峻······因為我也在數米。我想不到自己該怎么面對公子······我連成親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公子會怎么懲罰我······我都已經吃不下飯了,可是又不敢離席。現在我能做的,就只是在公子面前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而已。
雖說喜歡公子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可我覺得這不是表明心意的時機,而且我自己也有些懵。
晚飯后公子遣三人回了疏遠,洛隅明顯不愿,但是內心十分掙扎,深深地看了公子幾眼,最終還是轉身離去。
看樣子,她被公子拒絕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了。我心里突然竊喜不起來了,洛隅雖然脾氣太大,又有些自以為是,但是長相不俗,也有文化,公子都拒絕了,那我憑什么征服公子?用跑堂技藝嗎······
冬天的天黑得很早,酉時三刻未到,就已經全黑了。各家各戶的門口都掛上了明亮的燈籠,大街小巷都是一片明亮的燭火光芒。涪渚城比不上襄城大,襄城大概抵得上三個涪渚城了,所以襄城的夜晚看起來更熱鬧一些。街側的房屋均是歇山屋頂,伸挑屋檐,在地上投射出暗色的陰影。偶爾幾棵樹葉凋落的光禿禿的樹木。即使這兒景致很少,但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街邊小販次第排列,車如流水,人如海潮、深藍色的天幕綴著稀稀落落的星子,但是卻璀璨明亮,一閃一閃地氤氳這亮黃色的光芒,仿佛就在人們頭頂觸手可及的地方。
這樣的良辰美景,只可惜天太冷了。
我沉默地跟著公子在街上轉著,公子一言不發,我恨不得將自己變成空氣。就在這樣的氣氛中,我終于發現蘇祁和蓮映不在了!隨即想了想,又不得不懷疑蘇祁是故意和我們分開走的,而且還帶走了蓮映,讓我一個人面對公子······
這不是我心機重,是蘇祁心機重。他竟然讓我和公子單獨相處。
我一直都沒有解釋我對洛隅說的話,因為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解釋清楚。說玩笑吧,我又覺得違心,說不出口。說嫉妒吧······我不好意思。
好吧,其實是我不敢。可能我命里缺老白干。
公子見我往后看,站著等了我一刻,“蘇祁和蓮映先回客棧了。”
“啊,那我們也回去吧。”我說著就要往回跑了。公子聲音低沉,淡淡的一句“淮楚”便止住了我的腳步。我覺得心好累啊,不知道怎么和公子單獨相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