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諒我。我盡力了!!】
“那你們后來怎么樣了呢?”
“后來?后來白芨不聲不響就離開了涪渚城。”蓮映笑了一下,“可是,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也不會知道自己其實是喜歡他的。”
——————————————————————————————————————————————————————————————————————————————
白芨拖著自己的那條斷腿,不等蓮映多說話,也不要蓮映送,由公子攙著回了長安樓。自那晚上起,白芨就閉門賦曲作畫,成了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甚至蓮映提著熬好的豬蹄湯來給他喝,他都不見。
自以為是的白芨認為蓮映這是在感激他的義薄云天。
白芨每日在樓上要么彈琴,要么作畫,要么在公子的書房里看書。蘇祁戲謔他:“再這樣下去,該有人上門提親了。”白芨心中因為蓮映心有所屬的這件事情,心里始終都很憂傷,對蘇祁的玩笑話實在沒有表情可做。
三人在江湖上都是少年成名,都聽說過彼此,但這才是第一次見面。雖然年紀相差不大,但是白芨因天賦出眾,在江湖上聲名鵲起的時候比公子他們兩人的年紀還要早。因而兩人十分佩服白芨。
公子的書房在公子的房間對面,都是臨街的位置。白芨坐在軟榻上看書,蘇祁見白芨不太想搭理他,便坐到了窗邊備好的小茶幾上,倒了一杯公子正沏好的茶,聞了聞,然后擱下了看著對面的公子說:“這是什么茶?味道怎么沒聞過”
公子正在吹冒著熱氣的茶水,“這是剛送到涪渚城的第一批‘冬枝’。”
蘇祁一聽,笑了一下:“喲,這可是新栽出來的茶啊,怎么第一批就到你的手里了。”說罷沖著白芨挑了下眉毛:“你不來試試?”
白芨搖了搖頭,“我聞聞茶香就行了。”
一聽這話,蘇祁一口茶就燙了舌頭,他的舌尖在牙齒上蹭,“小玉,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怎么這么苛待白芨。”說罷一本正經地又說:“為了補償他,把你酒窖里的蘭生拿出來給我喝。”
公子倒是笑了一聲,“補償白芨,怎么成了把酒給你喝了?”
白芨像是空氣一樣,任由公子和蘇祁說話,自己一言不發,只是兀自翻著自己的書。正經得好像自己真的看進去了一樣。
蘇祁真是時時刻刻都惦記著公子酒窖中的蘭生酒······
向來都是與公子說不通,蘇祁裝模作樣地嘆了聲氣,若是公子真的給他喝了,他才覺得情況不對呢。
蘇祁直起腰將窗戶打開了些,刺骨的寒風迅疾地從打開的窗縫間擠了進來,雖然房間里燃著火盆,但還是令人有些涼意。
蘇祁朝著月華閣的方向看,輕輕地“咦”了一聲。公子抬眼看他,蘇祁摸了摸鼻子,說道:“沒什么事。”白芨看著蘇祁說:“你還真是個甩手掌柜。非得那么吝嗇,招個會計就花你多少錢了?!”
“我也想這樣,可蓮映不讓。我管不了她啊,但是她可管得到我。從小就是個厲害角色,可沒少欺負我。”蘇祁不服氣白芨對他的指責,當即甩手辯駁。
白芨一愣,翻書的動作就慢了一步。
白芨拖著腿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冬天的冷風吹在臉上,就像是在臉上砸了一塊冰,冷得發疼。蘇祁慌忙把衣擺壓在腿下,三兩下就將袖口挽緊握在手里,白芨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公子蘇還怕這區區的冷風。”蘇祁不答話,看了看火盆里茍延殘喘的火,擺擺手讓白芨將窗戶關小一些。
長安樓下的街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幾個穿著厚厚棉襖的小孩在人群中追逐打鬧,因為棉褲太厚,跑起來都是左右搖擺,看起來滑稽又可愛。街邊的商鋪都是門庭若市的,連鐵匠鋪都不例外,鐵匠養的那條狗在鐵匠鋪邊上興奮地溜達來溜達去,看著擁擠在鐵匠鋪的買主,一雙狗眼里都閃著銀子的光。許多人的手中都提著大大小小的東西,一般都是三五人一起,也有大戶人家是五六個小廝跟在后面提東西。
白芨這幾日養腿期間,由于不接受豬蹄湯,也不接受像雞腳鴨腳之類的東西,偏偏鐘愛雞翅一類,所以腿傷痊愈得很緩慢。但是因為吃了許多的雞翅,手指還是那么靈活。
可想而知,以形補形還是有用的。或許,這也是白芨保護雙手的一種方法,吃許多的雞翅,來達到以形補形,細膩柔嫩,手指靈活的效果。
這短短的幾天,涪渚城又落了一場雨雪,太陽時隱時現,卻帶來不了暖意。街邊的柳樹依舊是光禿禿的。人們摩肩接踵,從長安樓望見的涪渚城,彌漫著歡愉的氣氛。白芨這才怔忡地想起,再過不了半月,就是新年了。
此刻月華閣和長安樓都忙得熱火朝天,但是兩個老板卻在這里悠悠閑閑地喝茶。白芨看向月華閣的方向,正見到趙辛和蓮映從月華閣里出來,站在街邊小攤販的后面,站在月華閣出挑的屋檐下,站在寂寥的柳樹下,趙辛將蓮映拉近懷里,蓮映安撫地拍了拍趙辛的背。
白芨好像是停了一刻的呼吸。
白芨猛然回身,也不管窗戶,支著公子給他找來的一個叉形木棍,一瘸一拐地要回自己的房間。斷腿和快速的步子本來就不般配,所以白芨摔了下去,饒是公子和蘇祁武功再好,也沒辦法拉著已經摔在門外的白芨······
蘇祁下榻去將白芨扶起來,白芨將叉形木棍丟掉,不高興地對公子說:“好歹你是江湖上的名人,能不能給我整個質量好的!”
蘇祁點頭,嫌棄地擺了下手:“小玉才是摳門吶。跑堂都只有一個,盆滿沒累死真是體力好喲。”
公子看了眼被惡意丟棄的拐棍,“那等你下次斷腿的時候吧······到時候給你做個玉的。”
白芨一時有些哭笑不得,走了幾步停下來,轉過身看著公子說:“玉的就不用了。今晚你給我備輛馬車吧。好一點的。”公子正將打開的窗戶關上,一聽白芨這樣說,立馬就拒絕了他:“不行,你腿還傷著,怎么走得了。”
白芨略微垂了下眼瞼,“今晚有人會來接我,我連夜就走。”然后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我若是真等到腿好了再走,就趕不上新年了。”
公子和蘇祁都沉默了。
白芨年少成名,無人知道他這琴畫雙絕師承何處,也無人知道他的家世,他在江湖人的眼里,是個煢煢孑立,在江湖中漂泊的孤獨的一人。不論別人何時見到他,都是他一個人背著一個畫板一把琴。有一年的新年,有人傳出他在北方一個荒寒的綿延積雪的小城外獨自溫酒,夜晚的雪花悄無聲息地落下來,他將背上的琴拿下來,竟然奏的是一曲《十面埋伏》。凡有人經過,必駐足聆聽。
公子還不曾聽過白芨所奏的《十面埋伏》,但是在白芨初長成十二歲的時候,小小年紀就是憑著這首古曲名動江湖的,其后他的聲名勢如破竹,又以一幅畫了李后主的《相見歡》詞中的場景震動江湖。這幅畫,公子也是沒有見過的······那一年,白芨才十五歲。
就公子和蘇祁而言,他們也只是十五歲之時才被江湖上的人所熟知。公子是令人望塵莫及的博聞強識之才,而蘇祁,則是一手敏捷而又例無虛發的飛鏢之技。
那天晚上,涪渚城都比平日更冷了些,更夫敲出的梆子聲都像是敲在冰上的一樣。公子的確是給白芨備了輛好車,座位軟綿綿的,車里還鋪上了地毯。空曠寂靜的夜里,馬蹄聲噠噠,車輪聲轆轆,聲音從大街小巷穿過,讓人覺得整個涪渚城都是這孤獨寂寞的馬蹄聲。
————————————————————————————————————————————————————————————————————————————————————————————
“白芨就這樣走了?!”
蓮映蜷縮了下身子,整個人都陷進了馬車的一角里,她笑了一下:“是啊,他就這么走了。”
“我一知道他走了,心里還是生氣的。這個口口聲聲說想要和我在一起的人,竟然悄無聲息的離開,連道別都沒有······我只要一想到他那時對我說他的手毀了,就再也不能和我在一起了,心里就難受,心里也很責怪他。”
“那你要是不和趙辛抱在一起,也不至于這樣啊。”我低聲嘟囔。
“趙辛是來向我道別的,酒樓里太吵才出去。哪里知道他會那樣······我也沒想到白芨會看見。”蓮映揉了揉額頭,繼續說:“可是不看見又怎樣?白芨當時已經認定我對趙辛有意,依照他的性子,他還是會走的。”
我皺著臉輕聲說:“可你那個時候本身就對趙辛有意啊。”
蓮映無奈地喊我:“淮楚。”我打了下嘴巴:“好吧。其實白芨也有錯,他都不問問你。”
“那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歡白芨的呢?”
“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缸照,猶恐相逢是夢中。”蓮映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說話,可我卻聽得十分茫然。“從與他分別之后,就想著要重逢,多少次,我與他重逢在夢中。而當他回到涪渚城的時候,站在我面前的時候,可是我卻害怕那也不過是我的一場夢。”
我怔怔地問蓮映:“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蓮映點頭,仿佛是想起了那是與白芨重逢的畫面,嘴角勾起的弧度要更深一些:“因為很想見到他,想必就是真正喜歡著他。如果他不離開,我不會知道的。后來想起,覺得這也沒什么不好的。”
見不到這個人就會想念,可是見到這個人又覺得不真實······我咬住我手指甲,公子和蘇祁在外面駕車,我透過晃動的車簾看著公子的背影,牙齒在指甲上磨了磨。離開公子之后,我就一直很想念他,見到他的時候我都很擔心這不是真的······莫非······
蘇祁以前問我是沒有喜歡過一個人還是不知道自己喜歡這個人······如果按照蓮映說的那樣······我豈不是喜歡公子!我狠狠地咬住了指甲,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清矍的背影,不時有馬鞭落在馬屁股上的聲音,打得啪啪作響。
“淮楚,你又在咬指甲了。你在想什么?”蓮映聲音從我耳邊傳來。
我垂眼看了看被自己在唇邊的手指,趕緊放了下來,將手藏在了袖中,蓮映輕輕笑了一聲。我果然是被看穿了嘛······
一抬眼卻正好對上公子別過頭看進馬車里的視線,明明目光平順,我卻莫名地感到心慌,連蓮映都看出來我想事情的時候喜歡咬指甲,那我對公子······公子是不是也會看出來······
我趕緊將頭別過去,別過去之后又想,我別頭的動作這么用力,是不是太高傲了······想著又把頭轉了過來,想不到公子還看著我,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我臉上一燙,也顧不得高不高傲了,用手撐住額頭,用廣袖擋住了自己的臉。
蓮映在一旁笑容清淺地看著我:“紅耳朵沒有遮住。”我心里一陣哀嚎,但面上卻強撐著:“太······太熱了······”這時候馬車嘎吱一聲停了下來,公子撩開車簾,外面有小二的吆喝聲,雖然我是一個不資深的小二,但是我還是能聽出來的······
這是開在官道邊上的一家小飯館,搭了個寬敞的棚子遮住落葉,還可以遮住鳥屎。
“休息一會兒,我們再趕路。”蓮映坐在車上不想下去,也沒有什么胃口,就拒絕了公子。我也不想下去,可是我拒絕不了公子······
結局可想而知,從我剛才知道自己可能······喜歡公子的時候開始······我已經控制不了自己臉上的溫度了。而且,我竟然不能和公子正常對話了······
落座之后,公子和蘇祁相向而坐,我猶豫了一下,坐在了公子右手邊的位置,而后又往自己的右手邊挪了挪,挪到了更靠近蘇祁的地方。
公子眉眼都沒有抬一下:“淮楚,最近蘇祁趁我不在的時候給了你什么好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