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顏家當晚,突然下了一場暴雨,守在顏家門外的人由于護衛阻攔,一直都沒能進來。因為暴雨突降,一時間做鳥獸散去了。雖說江湖中的高手比比皆是,但是公子的護衛中有許多人都不容小覷。
他們一直都沒有攻進來,是因為公子承諾會給一個交代。
他們要的交代不過就是要公子將資料庫的所在地公布出來,然后當著他們的面盡數銷毀。江湖中高手云集,要想滅了顏家不過遲早的事情。但是這滅門不過只是一時之計,但留著龐大的資料庫,始終后患無窮。
他們的核心是在于公子和蘇祁,而其余牽涉其中的人,早就已經命喪黃泉了。這也是殺雞給公子看。
但是即便公子如他們所愿銷毀了所有的東西,他們依舊不會留著公子他們的性命。
暴雨打在青瓦上噼噼啪啪作響,風聲呼號,樹枝都被吹斷了。常綠的樹木的葉子被風刮得呼呼作響。不知道在這落雪的天氣里,為什么突然就下了一場暴雨。積雪被雨水擊打地凹陷了下去,雨滴砸在雪地里都是沉沉的悶響聲音。
這風雨肆虐的天氣讓我心里悶聲地疼,我站在門邊,任由狂風將落雨吹進屋子里,砸在我的臉上,我的身上。我看著依舊亮著的書房,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
這就是洛隅所說的活在刀刃上,這就是洛隅所說的如履薄冰,這就是洛隅所說的身敗名裂,性命不保。我感覺有些呼吸不過來,一時間有些腳軟,伸手扶住門框。
有事情要發生了。
有事情要發生了······
腦子里迸出來一個接一個的訊息,這樣的情況遲早都會來的。我穿過大雨跑到書房,將門大力地推開,雨水從我的臉上滑落下來,像是我流的眼淚一樣。屋子里的幾個人均看向我,公子見我僵立在門口,從桌案后走出來將我拉進屋子:“怎么了?”我看著屋子里的一眾人,話就卡在了喉嚨說不出口來。
我想說,我們從密道逃跑吧。逃到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生活,這樣就能擺脫江湖中那所謂的正義的桎梏。
可是看到他們殫精竭慮的樣子,我突然說不出口了。他們是在承擔自己的責任,他們不是輕言放棄的人。也不是像我這樣,遇到死亡的時候就想要避開。
我對著公子搖了搖頭,蘇祁拿了一件衣服給我披上,秦淮倒了杯熱茶給我。我慢慢伸手結果秦淮手里的茶,卻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扶桑到現在都還沒有找到,一個月了,秦淮都沒有找到他。感情真的是一件很磨練人的東西。這短短的一個月里,讓秦淮像是變了一個人。以前他孩子氣,對別人友好相待,時常都是露著牙齒可愛地笑。可現在卻完全不一樣了,他深沉,寡言,淡定從容,臉上也沒有笑意。眉眼之間多了幾層沉重的心緒。
饒是以前他故意裝作老成持重的模樣,也帶著幾分清明與稚氣。可是現在,卻像個飽經滄桑,歷練成熟的男子。
扶桑從前總纏得秦淮煩不勝煩,現在找不到她,秦淮卻這樣擔憂。
我對著公子搖了搖頭:“沒怎么。雨大,跑得太急,沒煞住腳。”我扯出笑容沖公子笑著。公子拍了下我的腦袋:“太晚了。我送你回去睡覺。”
我走到門邊看了眼身后桌案上堆積如山的資料,秦淮不停地抄抄寫寫,頭都沒有抬一下。蘇祁亦然。
我并非第一次見蘇祁認真的模樣了。可是見他這么凝重又嚴肅的樣子,已經能夠預料事情的嚴重性了。
我不知道他們究竟想出來了什么辦法。但是我只要一想到他們會死,心里就像是放了一把火,燒得我找不到呼吸,燒得我淚流不止。
公子將我安頓在床上,坐在床邊看著我,安撫道:“會沒事的。睡吧。”
我握住公子放在我杯子上的手,試探著問:“密道那么隱蔽,你們為什么不逃走?偏偏要在這里坐以待斃。”
公子另一只手用干燥的巾帕擦拭我的頭發,聽我這樣問他,一絲的猶豫都沒有:“沒有想過要走。‘惘天’在我們的手上,不論是它繼續運轉,還是就此毀掉,都要有一個結果的。”
我抿了下嘴唇,側身抱住公子的手臂:“那你會不會死?”
公子笑了笑,將被子拉上來蓋住我露出來了肩膀,輕聲說:“如果我會死,就不會讓你到這兒來了。”
聽到這話,我知道公子自己是有辦法的解決這次危機的,但是我心里卻沒有底。若是事情的發展沒有在公子的掌控之中,我們是生是死就已經拿捏不定了。
公子是不會讓我死的,可是我卻不想離開。比之第一次就經歷七叔死亡的時候,公子在身邊,連想到死都不覺得可怕了。
想要和他在一起,覺得生死都可以不顧及。
公子見我半晌沒有說話,輕聲喚我:“淮楚。淮楚?”
我假裝睡著了,閉著眼睛任由公子將我的手拿下來。公子給我掖好被子之后還在床邊坐了一會兒。
“如果別無他法,就讓這個江湖天翻地覆好了。”
唇上一片溫潤的觸感,轉瞬即逝。而后房間里的燭火被公子吹滅,房門吱嘎著把公子送到了暴雨中。
**睜開眼睛,身后摸了摸嘴唇,側耳聽門外的風雨。眼角一熱,一滴眼淚滑了下來。
我自認不是一個多愁善感愛掉眼淚的人,可是在公子面前卻一反常態。跟在他身邊的時候我覺得安心,什么都不用擔心。他胸有成竹,他自信卓然,他什么都能安排妥帖,可是這一次公子竟然都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我怎么可能不擔心,或許他連赴死的決心都有了。
我閉上眼將側睡著,聽著屋外的風聲雨聲,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桌子被敲響的聲音將我驚醒。我朦朧地睜開眼睛,就看見穆伯威嚴的臉,我驚得后仰了頭,卻砰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偷什么懶。客人都來了。”
我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竟然在長安樓里。門外日光微醺,人群熙攘。柳樹吐了嫩綠的新芽,邊緣還氤氳著日光。
我揉了揉眼睛,怔愣地看著穆伯,穆伯的臉上掛著奇怪的笑容。我再揉了揉眼睛,面前卻變成了七叔的臉。
七叔聲嘶力竭地對著我喊:“快跑!快跑!”我嚇了一跳,在地上蹭著往后退。面前卻又變成了穆伯的臉,他板著臉問我:“我有這么嚇人嗎?”
我想說話,卻說不出來話。七叔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快跑,快跑。
我急得直冒汗,心里不停地喊著公子,穆伯冷笑一聲:“公子?公子早就死了。”
我心中鈍痛。大叫出聲。驚坐起來。
我大口大口地喘氣,摸索著起來將蠟燭點燃。燈火盈滿房間,我全身無力地癱坐在了床上。
這個時候我聽見外面嘈雜的聲音,它穿過未停歇的雨簾,直擊耳膜。我拉開門,正好看見秦淮抱著一個人進了他的房間。女子如瀑的長發從他的臂彎傾瀉,一瞬間我看見了女子蒼白的側臉,是扶桑!
我趕緊胡亂往身上套了件衣服,循著回廊跑了過去。一路的血跡延伸到了秦淮的房里,毋庸置疑,扶桑受了傷。秦淮有沒有受傷不得而知,所以這血跡不知道是她的還是秦淮的。
一眾人圍在窗邊,七手八腳扶住扶桑的身子。扶桑的左手從腰上滑落,汨汨的鮮血從她的腰腹上涌出來。秦淮眼疾手快用右手按住了扶桑的傷口。扶桑臉如白紙,已經暈了過去。公子抬眼見我過來了,便對我說:“你先別走,等會兒敷了藥給扶桑換件衣服。”
蘇祁疾步而來,手里還拿著大大小小的藥瓶,扶桑已經是靠在了秦淮的懷里。秦淮一直抵著頭,加上燈火朦朧,一時間也難以看清楚他的情緒。他左手握著扶桑的肩膀,右手壓制著扶桑的傷口。
那個時候扶桑已經沒有了意識,可是后來她告訴我,那個時候卻還能聽見秦淮在她耳邊說話的聲音。
上了藥之后,蘇祁用白色布條將扶桑的腹部一層一層地包起來。扶桑受傷嚴重,止血的藥粉倒了快一瓶才止住了血。秦淮始終都一言不發。我看著心里都心疼。旁人曾經將他們推上榮譽的巔峰,轉瞬間他們又將他們摔倒谷底。他們的確是少年成名,令人望塵莫及,可是他們背后的痛苦誰又能看得到。
這下子他們擁有的名譽利益,全都沒有了。難道他們連彌足珍貴的感情都要失去嗎?我抿唇看著身側的公子,心里已經暗下決心要一直一直陪著公子。我知道承諾一件事很簡單,可是我要留下來,不論生死都要和公子在一起了。就算到了最壞的境地,到了最后一步。
秦淮留在房間等著扶桑醒來,我出來的時候,發現雨已經停了,天也已經亮了。扶桑暗殺將她家滅門的人,不敵對方而被傷到。扶桑扮作乞丐跟了他們一路到了鹿綏城,尋了個乞丐窩,一邊養傷一邊伺機行動。她一直沒有出現,加上如今形勢嚴峻,公子的人找人的時候十分小心,所以一直沒有找到扶桑。
但是她一出現便被知曉了,這才通知了公子。若不是秦淮趕到,恐怕扶桑這條命就得交代在仇人手里了。
在扶桑這一晚的刺殺中,喪命七人。
可是這七人之死,恐怕會被算到公子他們的頭上。對于如今的情形,這無疑是火上澆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