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的孫立和聶小倩就這樣一直僵持著，直到東邊的天空泛白，孫立才嘆了一口氣，道：“好吧，我陪你去，現在那些人應該也走了。”

聶小倩沒有說話，只是狠狠的一眼瞪來，擦肩走過，快速的向著大覺寺的方向走去。

“噠噠噠”，腳步聲響起，等到一炷香之后，已經成為廢墟的大覺寺就出現在了兩人的面前。

聶小倩剛剛平靜下來的情緒，立刻再次起伏起來，兩只眼睛微紅，肩頭輕輕顫動。而孫立看了這一幕，卻只是搖了搖頭，什么話都沒有說。這個樣子，其實自己早就想到了，所以才會阻止聶小倩回來。

回來能怎么樣，只是徒增傷心而已。

而聶小倩就站在寺廟外面呆呆的看著，看了好半天后才輕輕咬了一下嘴唇，好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氣，一步步的向著寺廟里面走去。

孫立很清楚，這是聶小倩想要看老樹妖，但是卻沒有阻止，畢竟長痛不如短痛。

聶小倩一點點的走進去，最后看到了在一片空地上的李子樹。

此時的李子樹，完全焦糊，高度驟縮到了堪堪只有一丈高，樹葉全部脫落。任憑一邊的聶小倩怎樣的呼喊，都沒有回應，這下聶小倩徹底的死心了。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聶小倩滿目淚光的望過來，“姥姥從來不作惡、從不不生事，只是安安穩穩的在這莽林中修煉。為什么這樣那些人還要殺死他，而那些常常作惡的大妖，卻還有很多活的好好的，為什么！”

聶小倩聲音很大，用盡全力在質問，“為什么！”

孫立看了一眼聶小倩悲痛欲絕的樣子，輕嘆一聲，轉頭向著遠處看去，輕聲道：“要不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聽了之后，也許你就明白了。”

“什么故事？”聶小倩看過來問道，眼中依舊滿是淚光。

孫立沒有回答，而是直接講了起來，“從前有一個老財主要給自己的兩個兒子分家，為了看一看誰最能干，就給他們一人一把生銹的砍柴刀去砍柴。大兒子拿著刀就砍，而小兒子卻不慌不忙的先用石頭磨刀……”

但是故事只講了一半，就被聶小倩打斷了，聶小倩皺著眉頭道：“這個故事，我記得你曾經講過的。”

“對，我的確講過，就是那個磨刀不費砍柴工的故事。”孫立承認道，聶小倩眉頭皺的更深了，而下一刻孫立卻露出認真的表情來，“但是這一次的故事，卻又和那一次的略有不同。”

“嗯？怎么不同？”聶小倩看過來。

孫立沒有解釋，而是繼續講道：“大兒子就嘲笑小兒子，說他白費功夫，還不如抓緊時間砍柴。但是小兒子什么話都沒有說，繼續磨，直到磨好之后才砍柴。”

“結果，大兒子砍得很是吃力，小兒子砍得又快又輕松，不一會就超過大兒子了，帶了很多木柴回去。”隨著孫立的講述，聶小倩的眉頭越皺越緊，直到聽到快要結局的地方，也沒有聽出和之前聽的那個故事有什么不同，就連語氣腔調都是一摸一樣的。

而這個時候，孫立卻是轉頭看向聶小倩，緩緩的說出最后的結局來，“于是老財主就把大半的財產都給了大兒子，反正他知道小兒子這么能干。”

“嗯？”聶小倩眼睛微微瞪大，好半天才反應過這個結局的不同來，然后又是好半天才有點發愣的開口，“這……”

饒是聶小倩聽了不少故事了，也從來沒有想過有故事的結局會是這樣的……

“很詫異吧。”孫立在這個時候開口了，認真的看著聶小倩，“很奇怪為什么老財主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吧，但是他就是在這么做了，因為這一次講的是現實。現實中，真的有這么一個老財主的話，他就一定會吧大部分的財產分給大兒子，即便是大兒子真的愚笨不堪。”

“因為愚笨，所以必須偏袒他、維護他，給他更多的好處，因為老財主不想看到自己死后，大兒子敗光家財、乞討為生。這就是現實，是和故事完全不同的現實！”孫立聲音微微凝重。

“為什么故事的結局都那么美好，因為那是人們想要這種美好。那人們為什么想要這種美好，就是因為他們往往得不到這種想象的美好，這就是現實。能干的人不一定能得到酬勞，善良的人不一定幸福，而最壞的那個人卻有可能是最大的贏家，這就是現實！”

聶小倩的眼睛瞪大，帶著幾分震驚看來，然后扭頭看向枯焦的李子樹，好像明白了什么。

“不要相信什么善惡有報，不要相信什么好人平安，這個世界畢竟不是我們自己一個人的世界。有時候，你要學會忍耐、學會沉默，學會退縮和放棄，等到以后有機會再把失去的找回來。有些人把這種智慧叫做冷靜，我希望你現在就好好的冷靜一下。”

聶小倩認真的看來，看了好長時間，然后緩緩的低下頭去，沉默了。

看到這一幕，孫立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放下心來，不然真怕聶小倩想不開做出什么事情。

但是孫立的這個想法只持續了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就被打破了。盯著李子樹思考的聶小倩正在沉思不語，但是下一刻卻好像突然發現了什么，臉色悲傷的表情一掃而光，變作極度的激動：“這是，這是……”

“嗯？”孫立疑惑的看過去，便看到聶小倩一臉激動的看著李子樹上一個拳頭大小的凹洞。

“這是樹心的位置，這是姥姥樹心的位置！”聶小倩大喊。

孫立微微皺眉，不明白聶小倩為什么這樣興奮。

而下一刻，就聽到聶小倩解釋道，“人無心必死，樹無心難活。姥姥是千年樹妖，要是樹心被毀了，是一定要死掉。但是，這樹心沒有毀，是被人挖走了，一定是被他們挖走了。你快看，這里沒有任何樹心的碎片，一定是被他們用法器挖走的。”

聶小倩的眼睛一點點的亮起來，“一定是那些人擊敗姥姥后，想要用姥姥的樹心當做煉制法寶或者丹藥的材料，所以不舍得毀掉，直接挖走的。”

“所以……”孫立緩緩看向聶小倩，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所以，只要把姥姥的樹心搶回來，那么姥姥還能復活！”聶小倩大聲的道，孫立心中的猜測瞬間落實了，“只要給姥姥找一個好的身體，好好休養一段時間，重新融合了樹心之后，姥姥能重新活過來。雖然，那個時候姥姥的修為會大大減退，但是姥姥能活就好，就好！”

聶小倩越說越興奮，但是一邊的孫立目光卻一點點的冷下去，直到好久之后才帶著幾分不忍打斷聶小倩的話，“說實話，無論是他們毀掉了樹心或是取走了樹心，其實就在那個紫袍道士擊敗姥姥的時候，姥姥就已經死了。”

“不是，不是，你不懂，有樹心姥姥真的能活的。”

“但是，我們是不可能把樹心奪回來的，師姐！”孫立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沉聲道。

聶小倩微微一愣，然后就聽到孫立冷靜無比的分析道：“你受傷，而我的修為只有脫凡三重，我們現在加起來都不是那一個紫袍道士的對手。再加上他們那一群的年輕弟子，我們根本沒有實力奪回樹心。而等到你恢復實力，我晉升到更高境界后，他們早就回到他們的那個金華山了。那個時候，我們面對的敵人將會幾十倍、幾百倍的增加，希望更加的渺茫。”

聶小倩聽完這話，身體微微一顫，再次沉默了，足足十幾個呼吸沒有說話。而等到沉默結束，卻是抬頭冷冷的看過來，道：“你怕了！”

這句話說的很是堅決，很是冷情，說完后又立刻接了一句，“你要是怕了，我自己去救姥姥的樹心。”

孫立不由的一聲苦笑，然后表情一點點嚴肅起來，認真的看向面前的聶小倩：“這不是怕，而是冷靜，而是理智。你應該明白，我們現在根本救不回姥姥的樹心來，現在去，只能是送死。要不，你告訴我，你怎么做，怎么救回樹心來。只要你能說出一個合理的計劃，我就和你去！”

“我……”聶小倩語塞了，愣愣的看著孫立，好半天后身體顫抖著，帶著幾分哽咽的道，“但是，但是，我不能不去救姥姥啊……”

“唉。”最后無數的感慨都變作了孫立的一聲嘆息。孫立現在很清楚聶小的心情，畢竟老樹妖能算的上是他最親的親人了，要是換做自己，有可能自己也會沖動的這樣做。

但是，不管怎么說，就這樣冒冒失失的去搶奪樹心，絕對是死路一條。聶小倩也清楚這一點，卻不愿意正視這一點。

“當事者迷，旁觀者清啊。”孫立看著遠處輕聲道，然后又看向聶小倩，“我知道那是你的姥姥，你這么做是人之常情，但是……”

結果孫立話只說了一半就停住了，就看到聶小倩突然猛地向著自己看來，眼中閃動著奇怪的神情。

“師姐？”孫立微微皺眉的看向對方，拿不準聶小倩想要干什么。

明悟了？不像。

不顧一切了？也不像。

那是？

孫立越來越奇怪，而聶小倩卻一步步的走過來，走到很近的地方才停住，孫立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略顯急促的呼吸。

“你真的不想去救姥姥？”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你要是能冷靜下來，也會這樣的。你之所以不會，只是因為姥姥是你的親人，才讓你無法理智的面對。”

“因為姥姥不是你的親人，所以你能理智、你能冷靜，所以你才不會去救姥姥，對吧？”

“你可以這么認為。”

“那要是姥姥是你的親人呢？”聶小倩突然問道，眼睛中露出很是堅定的神情。

“嗯？師姐你？”孫立看著近在咫尺的聶小倩突然感到了一絲不妙，不由自主的想要向后退去。但是還沒有來得及邁出步子，聶小倩的頭就貼了過來，然后櫻桃小口猛地印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