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未亮。
山洞中的老樹妖所化的李子樹,正一動不動的豎立著,安靜的像是雕像,但是突然間,好像有一陣風吹過,樹上的幾片樹葉立刻震動起來。
樹葉震動,樹葉不斷震動,樹葉劇烈的震動。
然后是整齊劃一的口號聲從山洞外面傳來,“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
倚著李子樹入睡的聶小倩,被吵醒了,長長的睫毛微微一動,緩緩的睜開眼睛,聽著繼續傳來的聲音,不由的眉頭微微一皺。不過很快又恢復了平靜,然后站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就邁步走出了洞外。
然后,聶小倩就略微驚訝的發現,山洞外面偌大的空地,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熱火朝天的施工場地了。
足足三百六十五個野人打扮的大漢全部到齊,無一缺席,然后他們就蹲著馬步,照著空地上面專門劃出的白線,握緊拳頭,用力的向著地面錘去。
“一二三,砰!”一拳落下,就是四五百斤的力道,松軟的地面立刻陷下去一大塊,被生生的砸實、砸硬。
然后口號聲再次響起,三百多名大漢又是齊刷刷的一拳落下,砸入地面。
聶小倩看著這場面,有點發愣,但最終什么話都沒有話說,只是抬頭望向遠處。
孫立就在遠處站著,把整個場地中所有的干活的大漢都收攏于眼中,然后偶爾走到其中一個人的前面,拍拍肩膀鼓勵道:“八月初二,干的不錯,今天中午分的馬肉有你的一塊。”
“嘿嘿,嘿嘿。”叫做八月初二的漢子,立刻咧嘴大笑起來,揮拳的力道更大了,隨著口號狠狠的砸入地面中,“一二三,砰!”
一拳,兩拳、三拳……
三百六十五拳、七百三十拳、一千零九十五拳……
在這種近乎奇怪的作業下,山洞前面的大片空地快速的改變著形態,方圓數里的地面都被壓實,變成最為合格的地基。
等到日暮時分,整個空地的格局已經很明顯了,在十萬記重拳的錘擊下,被嚴格的分成十八個大區。而這十八個大區,將會在最快的時間內,拔起一座座的防御用的堡壘城塢,用來拱衛山洞。
這就是孫立經過昨天的一戰,作出的決定——無論如何,陳家人是盯上自己了,很有可能下次再來,就會是上萬的大軍,所以自己必須要早做準備。
建立防御設施是必要的,另外三百六十五號大漢,也不能放任不管了,要操練起來。
所以,那就一塊吧。
孫立此刻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全面的計劃,而現在做的就是第一步——筑基,十萬鐵拳筑地基!
也許在平時,這只是一個笑話般的猜想,但是在現在,用在三百六十五號大漢身上,卻是再適合不過了。
因為,他們的拳頭比一般的石頭都要硬,力量更是有幾百斤之巨,簡直比工具還要優秀,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
只是一個白天,這三百六十五人就完成了,正常一千人三天都完成不了的工作。
夜幕降臨,勞累一天的大漢捧著一個個極其粗糙的木質大碗,開始吃飯,雖然里面大多都是一些野菜,只是極少的幾塊碎肉,但是依舊吃的津津有味的,吃的肚皮溜圓的。
他們智商很低,但是能任勞任怨的干活,還很容易就滿足。從這一點來說,他們要勝過其他的所有存在。
孫立就在旁邊注視著這些人,看到他們吃完飯,開始倒頭睡覺,目光微微一閃。
今天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然后,孫立從腰間懸著的紫紅葫蘆中倒出幾滴“九天玉露”服下,盤坐在地,就開始修煉。
這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面,強大的力量,才是底氣的來源。
想著這些,孫立很快就進入了修煉的空靈境界。
而聶小倩就在洞口看著,看了好一會之后,眼睛眨了眨,又走回了山洞中。然后倚著老樹妖,小聲的說起話來,不知不覺的睡去。
這一夜,山洞內外,都很安靜。
……
而在平安縣城,陳家府邸,情況卻又有些不同。
陳家的長子陳羸,在外面處理完了一天的商務,剛剛邁步進入家中,立刻就聽到一聲瓷器破碎的聲音響起來,“啪”!
陳羸的身體不由的微微一顫,看了一下方向,發現果不其然是自己父親陳惠的書房,扭頭望向給自己開門的老管家,小聲的問道,“我父親,還在生氣呢?”
“嗯。”老管家輕輕地點了點頭,“從昨天回來,老爺就這樣了,今天一整天了,氣也沒有消。真不知道這樣下去,老爺的身體能不能吃得消……”
而話剛說到這里,那書房中的陳惠卻好像聽到了動靜,靜了一小會后,聲音傳出,“是羸兒回來了吧,是的話,來我書房一趟,我有話和你說。”
“是我,父親。”雖然年齡已經近四十歲了,但是陳羸還是乖乖的回應,然后一步步向著書房走去。
“吱扭”一聲,陳羸推開書房的門,入眼的就是滿地的破碎瓷器,其中不乏自己父親很是喜愛的幾件,而現在它們全都變成了廢物。
陳羸的身體不由的又是一顫,低著頭,小心翼翼的道:“父親,你還是保重身體為重。至于昨天,兵敗,那都是黑旗軍不用全力支持造成的,大不了我們向郡里告他們一狀,你的身體……”
說著這里,陳惠突然開口了,打斷了陳羸的話,問道,“你真的是這么想的?”
“我……”
“抬起頭來,看著我說話!”陳惠厲聲道。
陳羸身體再次一顫,緩緩的抬頭看向自己的父親陳惠,然后微微一愣,才發現自己的父親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樣憔悴、失態、和儀容不整,而是好像和之前平時一摸一樣,臉色莊重、雙眸深邃,整個人不怒而威。
唯一有點不同的,就是眼中會時不時的閃過一道令人心悸的冷芒。
“父親你……”陳羸微驚。
而陳惠卻是皺眉,道,“先回答我的話,你真的覺得,昨天的兵敗,是黑旗軍造成的?”
“這個……”陳羸猶豫一會,最終覺得還是肯定的回答比較好,于是輕輕的點點頭,“嗯。”
結果聲音剛出口,就是一塊方硯扔了過來,要不是躲得快,真的要被砸的頭破血流的了,陳羸不由的驚出一身冷汗,有些畏懼的看向自己陳惠,“父親你……”
此刻,陳惠從書桌的后面站了起來,弓著腰,把雙手伏在桌面上面,用冰冷的目光看過來,冷笑道,“你真的覺得是黑旗軍的錯?不!我告訴你,昨天黑旗軍表現的比我想象的還要好,甚至超出了我的想象。要不是有黑旗軍,整場戰斗在一開始就會崩潰掉,到時候,我回得來回不了還另說了!
我知道,你怕我,想順著我的心意說幾句好話,寬慰我一下。不過,我還沒有到那個地步!你爹,我現在還是平安縣城的縣令,還是這一縣之中、八萬百姓的父母官。兵敗一次,那只是小事而已,你爹遠遠沒有倒下,也不可能倒下!
一個妖孽而已,一個只懂得用埋伏詭計的妖孽罷了,一次能敗我,兩次能敗我,那三次四次呢?我身后可是整個大月國!兩百黑旗軍不行,那二千黑旗軍,兩萬黑旗軍呢!我就不信,剿不了他!”
陳羸震驚的看著自己的父親,沒有想到,自己的父親竟然這么看得開,或者說這么的可怕。但是,既然如此,那些破碎的瓷器又是怎么回事?
“好了,好了。”陳惠突然揮揮手道,“這件事,你知道就行。妖是一定要剿的,你四弟的仇也是一定要報的。不過,大軍不能太過頻繁的動用,否則,會引得上面猜忌的。所以,事情要先緩個十天半月的,再行動。不過,既然,昨天兵敗了,出了這么一件晦氣的事情,那就不妨辦個喜事沖一沖這晦氣。”
“辦什么喜事?”陳羸好奇的問。
陳惠手指敲打了幾下書桌的桌面,看向陳羸,緩緩的道:“給你四弟娶個妻室。”
“啊!”陳羸楞,差點說出“四弟不是已經死了”的話來,到最后還是生生的用手捂住了。
“砰”,陳惠的手指敲得桌面大響,狠狠的瞪了一眼陳羸,好像猜出陳羸的想法般,開口道,“我知道你四弟死了,但是,作為我陳家的兒子,總不能死了也沒有個人照顧吧。活人有活的妻室,死了,也有死的妻室。我所說的就是,給玄兒結一個陰親,辦一個冥婚罷了,懂了嗎!”
陳羸點點頭,看著外面漆黑的天色,身體全身情不自禁的有點抖。
結陰親、辦冥婚,這些事情自己是知道的,但是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父親會用到自己的四弟陳玄身上。
自己的父親以前,好像對這種事情很厭惡的,今天這到底是怎么了?
陳惠沒有回答,只是用命令式的語氣道,“要是聽明白的話,就去操辦吧,記住,你親自來辦。”
“是。”陳羸帶著幾分畏懼和不解點頭,“明天一天亮,我就去辦。”
“不,現在就去!”陳惠不容置疑的道。
“啊,現在?”陳羸看著外面的天色,就感到心中微微一寒。
“就是現在,立刻去!”陳惠冷聲道,“怎么?有問題?”
“沒……沒……”陳羸連聲道,然后臉色蒼白的走出書房,向著府外走去。
書房中的陳惠看著陳羸離開,一點點的又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面,把眼睛閉上,自言自語的不停道:“玄兒,玄兒!”
而陳羸則是身體打著擺子往外走,然后還沒有走上幾步就撞到了一個人,一個光頭的人,正是陳家的二兒子陳法。
陳羸一喜,心中莫名的害怕少了幾分,立刻招呼道,“二弟,和我去辦點事情去吧。”
但是陳羸沒有想到的是,陳法根本沒有理他,只是看著黑暗中一個不知名的方向,幽幽的道:“沖晦沖晦?‘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只怕不但沖不掉,反而受其禍殃啊。”
“二弟,二弟?”陳羸心中大寒。
而陳法依舊沒有理他,只是看著一個方向,身體就像是凝固了一樣。
雖然知道自己的二弟腦子不正常,但是看到這個樣子,特別是在這種情況下,陳羸只覺得嗓子都開始發干了,最后用力的緊了緊自己的衣服,再也不敢多說,飛快的走出陳府去。
而許久之后,陳法轉回頭,看向陳羸離開的方向,卻是長長的一嘆,眼中有黯淡無比的、幾乎無法察覺的金光閃過。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辦的是喜事,但是,是真的喜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