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瞭望塔的金瓜子,一路小跑進了正北小院,給阿布洪曼和肖驍申稟報道:“這林子的地洞附近,涌來了不少的城里人,都在那里圍觀,而且人越來越多。師尊和大掌柜有什么吩咐?”
肖驍申也轉頭看著阿布洪曼,不敢輕易的拿主意。阿部洪曼鷹鉤鼻子一聳一聳緊抽著的,像是嗅到了空氣中有不詳的氣息。“這地洞口的熱鬧是避免不了的了,暫且緊閉林場大門,靜觀其變較好。”
雖說,肖驍申一直覺得這讖言出現的時機不對,甚為虛假,說不定正是那些陽谷縣的商人所為。不過,現下這讖言把人心整得浮亂,也是好事。起碼讓官府不太注意這林場的變化,讓焦頭爛額的官府和朝廷,先得應付這亂局才行。
阿布洪曼只是催他,趕快把南唐和吳越的密探找來,好商議對策。而禿瓢子進了城后,還暫時沒有什么消息。
就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大宋朝的天子,正與他的黎民一身臭汗地擠在一處。只是,當他好不容易擠攏林子看見那地洞時,他只覺倒吸一口涼氣,從腳底升起一股寒氣,一下子竄過了全身,甚至連身子都不由自主的抖起來。
而他周圍的人群,卻跟他同。都張大了嘴,在驚呼完后,目瞪口呆的喘著粗氣,看著眼前的奇幻之境。
那柄石斧,斧頭在上高懸在洞口,在藍瑩瑩的光中,既輕盈得高不可攀,又似乎沉重得殺氣十足。而那塊花石,就在石斧之上,那些字發著紅光,在一片藍光里格外醒目。
趙匡胤看著那似乎要劈向自己的石斧,心里從未有過如此的沮喪。甚至他能感受到石斧帶給他的死亡氣息,還有那地洞的光、發光的字,都像強大得無以倫比的力量,要把自己置于死地。
作為一個蓋世英雄,趙匡胤絕非貪生怕死之輩,不過這都是以前替人南征北戰時。在出人頭地的欲望掩蓋下,強烈到置生死于度外時。這自從當了皇帝,又過了幾年還算太平的日子,這心就越來越不經折騰了。
如果不是周圍有太多人,他低微的嘆息聲,壓抑著的哀嚎,幾乎可以吞沒了自己。
王仁詹見趙匡胤臉色越來越難看,人也幾乎有些站不穩,趕忙一把扶住他的腰。低聲道:“趙爺,趙爺,我們先……”
“好、好,我們走,我們走……”
王仁詹第一次聽見圣上的音調里,充滿了哀鳴。這游絲一樣的聲氣,似乎快要把這個威風凜凜的人,拉到死亡的邊緣。
那些圍觀的人,在驚嘆奇異后,紛紛跪在地上,有的念著經文,有的說著祈求的話語……無不露出最虔誠的一面。
王仁詹扶著趙匡胤好不容易擠出人群,又把他扶到一個人群外稍清靜些的地方。二指揮忙上前安了馬鞍子在地上,趙匡胤就坐了下來。
趙匡胤稍平復了一些情緒后,王仁詹道:“趙爺,此地距那林場不遠。那沙陀人現下正在林場內,我們稍事休息后,還是早些離開此地。”
趙匡胤努力掩飾和平復自己的情緒,一小會后道:“哎,這些人真是瘋了,只知祈求自己的平安,都不知為朕著想,為這天下著想。若是這禍端一起,哪一個有太平日子過?”
“趙爺,這都是些孤陋的小民,只知眼前蠅頭小利,您不要計較。”
“走吧,我們先回去再說。”
于是一行三人,就策馬又回到清河城里。
三人也沒再回土地廟,王仁詹揀了靠近牌坊樓子的一家客棧,把趙匡胤安頓了下來。
把周遭巡視一圈后,王仁詹就回去看趙匡胤是不是還郁悶著。他敲門而入后,見趙匡胤正閉目養神。王仁詹知道,圣上通常是不做這種安靜的事,只是因為現下身邊也沒有什么隨鑾人員,他無處發作而已。
王仁詹怕他獨自一人憋悶,就小心翼翼的道:“趙爺,你看這花蕊夫人是不是帶過來才好呢?”
趙匡胤突睜開眼道:“武德使,這讖言第一句是不是說清河縣有奇冤?”
“正是,趙爺。”
“是什么奇冤?你知道多少?我怎么沒聽你說過?”
王仁詹知道圣上要借題發揮,忙道:“這清河縣地處三國通衛,人員雜亂,少不了有些案子。聽聞,近日有一樁案子,城里人都說是一樁冤案。只是我還不確切,故未對趙爺提起。”
“什么案子?你如實稟報來。”
王仁詹于是將梁玉喜被沙陀人陷害一案,如實的講了一遍。最后說道:“小的也在考慮,這梁玉喜年紀輕輕還有些膽識,又敢斗沙陀人。只是他跟鄭王他們有些交集,不知他對朝廷是可用還是不可用呢?”
趙匡胤喜歡他這樣把問題提出來,讓自己來決斷。“我看完全可用。正如你剛才所言,這奇冤一定要雪,這是破讖言的第一步。我還覺得,此人正可大用。這清河縣城的老百姓,人人都知道這個梁玉喜的事,無不贊他了不起。他這奇冤一雪后,得人心的是他,朝廷正可用,也不得不用他。現下,這南邊駐軍不多,沙陀人若是跟吳越和南唐勾結要起事,則大宋的南邊危也。要是梁玉喜和鄭王他們,能把江湖上一幫滅沙陀人的人聚集起來,則能緩和時機,給朝廷調兵遣將機會。那時,大軍一來,這清河縣無論誰……哼,都得乖乖的給朕收斂了。”
王仁詹連連稱是,贊趙匡胤的遠見卓識。
趙匡胤哈哈笑道:“也虧了朕親自走這一趟,要是在汴京聽到這消息,哪有如此明白得利索。也虧了花蕊夫人,哈哈,她引朕來此,正幫了朕的大忙了。”
干笑一陣,趙匡胤突停了笑聲,“只是,這斧聲燭影,殺兄之事……看來還不是空穴來風啊。武德使,你覺府尹這人如何?”
王仁詹:“趙爺,府尹為人謹言慎行,對趙爺和大宋都是忠心不二的,若是沒有這讖言,我是斷不信府尹會做出什么來的。”
趙匡胤點點頭:“嗯,我也這么認為,忠心不二……哎,這來日方長啊,日久才能見人心。我就不信這讖言破不了。”
“趙爺,今日您也鞍馬勞頓甚久,要不先歇息著……”
“嗯,我得歇息一會,今夜我要去見她,我要見見她。”
“是,我這就去安排。”王仁詹意會了就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