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喜見趙匡胤雖是面無表情,但眼神里焦躁不已,一下子覺得心里沒了底。再怎么這一身官服穿在身后,又行了君臣之禮,這多少有些角色轉換后帶來的焦慮。
且自己面前坐著的,是一代英豪似的人物,又貴為天子。自己要是說錯話了怎么辦?他會不會一怒之下把我頭砍了?不過好像也不太可能,要是這么容易就把我殺了,那誰會愿意跟他一起干?他還費力把我赦免了,又是何必呢?
這人是不比宋德寶、肖驍申、王仁詹……,包括自己過去見識過的任何一個人。不過,現在圣上被困在這里,他還是那個在清河縣外坐在龍庭的圣上嗎?他恐怕最不好受的就是,這天子的位子是虛有其表了。那清河縣外的黃天厚土,跟他沒有什么干系了?
這些念頭在梁玉喜的腦瓜子里快速的轉了轉,他才對趙匡胤說道:“圣上,微臣雖是年幼,還有些自知之明。這清河縣的治理也一時說不出個妙方來。我只覺這現下,清河縣雖是有妖孽,不過大宋的子民還有九萬九千多,圣上也坐鎮于此,這妖孽當是鏟除得了……”
趙匡胤不耐煩的擺擺手,“你不要說這些沒用的,朕不想聽。你究竟能不能做這個縣令?朕想聽你說說,你究竟有什么法子,把這魔障給我破了。如果破不了,你是不是應該拿人頭來見我?”
梁玉喜心里一凜,知道圣上這是找人來出氣的,哪里是要問什么治理之策。現下的圣上,完全不似一個賢明君主,更像是一個被困籠中的困獸。
好吧,既然你已經落在了平陽,那就怪不得有人要欺你了。
“圣上且聽我細說……”
“細說什么?有用的說法快快道來就是。”
“圣上,要是我說不出什么來,您會不會斬了我?”
“你……”趙匡胤一時眼睛瞪得溜圓,旁邊的王仁詹也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盯著梁玉喜說不出話來。
“圣上,我要是說不出什么來,您會不會斬我?”梁玉喜又重復了一遍。
王仁詹想自己這一次沒聽錯,這小子說的是句可以一劍就刺死在當場的話。不過他眼睛的余光發現,趙匡胤似乎并未被這句話一下子完全激怒。他回頭看圣上,趙匡胤表情五味雜陳,從一開始的震怒到驚愕再到苦笑……
梁玉喜看著趙匡胤的臉色由紅轉白,突地,趙匡胤哈哈哈大笑起來。這一笑把王仁詹笑得張惶不已,不知圣上下一刻是不是會吐出一個斬字。
趙匡胤大笑聲起后,還一時抑制不住。梁玉喜倒是面色沉靜,微笑著看趙匡胤前仰后合的。
趙匡胤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聲,用手指著梁玉喜。王仁詹把手放在佩劍上,只待圣上一句話,就一劍結果了這小子。
“你小子,可惜了啊。”趙匡胤終于停住了笑聲,“讓你當這個縣令真是可惜。你完全可以當個鎮南將軍。哈哈哈……”
王仁詹又以為自己是聽錯了,這圣上忽晴忽雨的,怎么就被這小子搞定了呢?
趙匡胤對王仁詹道:“武德使,賜座。”
王仁詹一招手,讓人搬了一個繡墩來。梁玉喜也不客套,就一屁股坐下了。
趙匡胤看著他道:“嗯,果然是個有膽識的小子。朕看來是沒錯看你。好吧,你說說看你的想法。”
梁玉喜:“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從今兒開始,讓清河縣城的老百姓高興起來,大肆的做些與民同樂的事。”
“為什么?”
“這清河縣現下最怕的是什么?是恐慌。百姓如果一旦知道沙陀人和自己都被困在一起,那就是災難降臨的時候。”
趙匡胤想想,覺得他說的是這個道理。“不過,這百姓遲早都會知道的,這個辦法只管得了一時。”
“管一時就是一時,畢竟這時辰越往后,這魔障被破解、沙陀人被鏟除的機會就有了。好過城里現在就人心浮動,最后恐慌不已,說不定還自相殘殺呢。”
“嗯,是這樣的。不過這沙陀人和魔障什么時候破得了呢?”
梁玉喜看著趙匡胤急切的眼神,“圣上放寬心,這清河縣的子民仍是您的子民,這江山還是您的江山。您一世的英明,不光是得到了天下,更是得到了人心。”
他看趙匡胤若有所思,就繼續道:“這清河縣的讖緯之言不破,圣上就算是出了這清河縣地界,也難保會安之若素。若是,圣上把清河縣的百姓從水火中拯救出來,又鏟除了妖孽,那天下人傳頌的就是圣上的功德和仁慈。圣上征戰一世,并非為了坐在皇庭里歌功頌德,為的是天子治下的黎民蒼生有勃勃的生機,大宋朝威儀四海。微臣認為,就算圣上被困于此,朝廷內的大臣們,也斷不敢有什么胡作非為……”
趙匡胤搖搖頭:“難說,朕離開了京城后,這些人難保不把朕看成那被困的蛟龍。”
“圣上,此事微臣想辦法。圣上暫且不露出行蹤來就是。”
王仁詹見梁玉喜說他想法子,不禁心里冷笑道:“都這樣了,你小子能想出什么法子來?”
趙匡胤也好似不太相信梁玉喜能想出什么法子來,他輕嘆一聲道:“你說的有些道理,朕一生戎馬倥惚,說到底是為了治理好大宋江山,若是現下這種狀況畏縮了,會污我一世英名啊。好吧,朕采納你的話。你就放手去好好做。你也本是這一方的父母官,這是你的職守所在。現在也可以說,你是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你好自為之。”
梁玉喜沒想到,經過自己一番開導,圣上終于平靜了下來,而且恢復了明君應有的風范。
辭別趙匡胤,出了后堂,梁玉喜并未馬上離開。他見王仁詹也未跟出來,就張望了一番,后堂旁邊還有一條小徑通的是后院。院門口站立了兩個黑衣人,黑衣人見他從后堂出來,也沒攔他。梁玉喜就信步走了過去。
穿過一道院門,眼前就是一個后花園。花園內地上種的和盆栽的都是各式的牡丹,還有各種花架在院子里。有的正在初秋時節開放,一團團的繁花似錦,煞是好看,還有幽幽的花香。令人有些驚異這滿園牡丹的壯觀。
梁玉喜不覺放慢了腳步,心想,這跟曾媽媽房里的花香好相似,還有這些牡丹。此地應是曾媽媽的地盤了,只是不知曾媽媽現在何處?還有五娘。
嗅著花香,梁玉喜心里竟生出幾分惆悵來。他剛伸手準備輕撫面前的花蕾,一個好聽的女聲說道:“梁大人這是要摘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