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郁青口中淡淡地說道:“有些不對勁。”
不錯,這里的桃花據說只有冬天才會凋零,那么這漫天的桃花雨,又是怎么回事呢?
桃花飄落在山泉水中,那輕微的流水聲使得這個山谷顯得格外靜謐,沒有其他人,但是,沒有人卻并不意味著就沒有危險。
張郁青緩緩地對楊笑說道:“不好,你有沒有感覺到這里有什么不對勁?”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呢,兩人便看見那片片桃花飄落在溪水中后,在溪水上面升起了一層層的薄霧,那樣子,竟然宛若在水潭上升起了一張巨大的紗幔,讓人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是桃花瘴,小心,不要呼吸。”張郁青說著便屏住了呼吸,楊笑聞言也是眉頭一皺,他的身上迅速地升騰起了一層淡淡的毫光,隨后張郁青便吃驚地看見他將那些桃紅色的煙霧自動地從自己的身邊隔開了。
張郁青淡淡一笑道:“看來這就是藥王教給你的護體神功吧,今日我算是見識了。”
楊笑剛剛想要開口說些什么,可是這個時候卻突然又愣住了,一雙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前方。張郁青對于楊笑的舉動感到十分奇怪,于是她便也順著他目光所及的方向看了過去。
此時張郁青吃驚地看見那原本還空無一人的潭水之中,不知道什么時候起,竟然站著一個英俊瀟灑的男子,他的身子從水中緩緩地升起來,但是奇怪的是,他的身上卻是一丁點的水都沒有沾到。他就這么靜靜地站在齊腰深的潭水中,身上的一襲白衣勝過了冬日的飛雪。
靜靜的,毫無聲息。
張郁青和那個男子就這么對峙著,她不知道對方是誰,只知道對方是大雪山須彌境的一個看守者,是魔門的人。
但是,張郁青卻并不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什么。此時四周的桃花無聲地落下,在石頭上濺開點點珠玉,清清的泉水夾雜這落英繽紛,就這么在他的身邊飄然而過。
“你是張郁青?”那個男子終于開口說話了:“我知道,你是西域神魔的弟子,按理說,你也應該是魔門的人,我不應該為難你。但是,只可惜,西域神魔是魔門的叛徒,他想要背叛掌門,自立為王,所以,你作為他的弟子,你也是一個背叛者。”
那個男人冷冷地看了一眼張郁青,隨后又說道:“更何況,你還和他在一起。”他那修長的手指指向了楊笑:“正道之人,入此,必死。”
張郁青卻并沒有理睬他,她抬起頭看看遠天的一線晨曦,此時久違了的陽光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照透了桃林,并且將那鋪天蓋地的桃花瘴撕開了一條縫,水霧在陽光的照耀下隨意地變幻著。
“這真是一場唯美的光影盛宴,是不是?”張郁青淡淡地說道:“讓我欣賞完之后,再和你打,好不好?”
那男子的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很顯然,他不知道對于張郁青的舉動應該如何處理才好。
這漫天絢爛的花雨在七彩的霞光映照之下,無聲無息地在張郁青的身邊舞蹈著,張郁青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淺笑,她竟然好像在靜靜地欣賞這一切,而對于即將到來的一場惡戰和隨之而來的生死,她竟然好像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子。
一陣晨風拂過,水流變急了,而花雨的飛舞,似乎也變得更加變幻莫測了。那男子竟然也不對張郁青發起任何的進攻,而只是靜靜地等待著,珠玉般的水滴在他的身邊飛旋而過,但是卻絲毫都沒有將他的衣服弄濕。
當陽光將四周的煙霧徹底地驅散的時候,水面上升騰起一道道五彩的霞光,張郁青這才真正看清楚那個神秘男人的樣子,他模樣清癯,看上去有一種和楊笑不一樣的感覺,他就那么安靜地站著,仿佛是一個絕世而獨立的仙人一般。
“怎么樣,欣賞完了嗎?”那男子說道:“我在殺人之前,總是會滿足那人最后的一個愿望的,剛剛的那個,我可以算作是你臨死前的最后一個愿望嗎?”那男子緩緩說著,嘴角露出了一絲淺笑。
此時,無盡的桃花紛紛凋零,爭先恐后地沾染上他雪白的衣衫,這些原本已經凋零的生命,卻仿佛在這一瞬間又重新獲得了生命的氣息一般,竟然重新綻開,燦爛若血。
只要有這樣的一次綻放,總是凋零,那又如何?
“萬象爭春功。”楊笑這個時候卻平淡地說著,他已經認出了這個詭異的魔門弟子所用的招數了。
“楊先生不愧是天下之主,真是太聰明了。”那男子笑了笑,他輕輕地振動衣服,此時萬點夭紅驚散,那原本就雪白的衣服,此時又變得不染纖塵。
只是一個振衣水中的動作,那么隨意又那么普通,可是,楊笑和張郁青在這一個瞬間卻都已經臉色發白,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個魔門弟子,此時已經在不經意之間,發動了自己的進攻。
桃花瞬間被無形的殺氣摧殘,轉瞬間零落為泥。一道絲緞般的光芒向著楊笑和張郁青襲來,就好像是從九天之上落下來的星河一般,向著兩人傾瀉而下,而此時那魔門男子竟然好像是乘云鶴而參玉京的天上神仙一般。
張郁青和楊笑立刻飛身向兩邊躲開,對方的靈力雖然厲害,可是若是想要傷到他們,卻還是差了一點火候。楊笑的手一揮,點點微光從他的指尖飛過,仿佛是雪夜之中,照亮凡間的一點點星光一般,在這光芒之中,對方的招數瞬間就被瓦解了。
“你叫什么?我張郁青的手中,不殺無名小卒。”張郁青的身子飄然落地,緩緩說道。
那魔門男子卻并沒有回答張郁青的話,他只是抬起頭來,發出了一聲清冽的嘯聲,這聲音,就好像是清空之中的一聲鶴鳴一般,當你聽見這鳴叫之聲之后,那仙鶴已經飛上九皋。
楊笑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了,你是天音真人。”
天音真人聽見楊笑竟然能夠叫出自己的名字來,他也是一愣,但是他卻并沒有停手,手指輕輕一點,一道青光從指間揮出,在空中飛舞,滿樹的桃花在他的催動之下胡亂地飛舞。
張郁青的眉頭一蹙,滿眼芬芳,可是,她卻為什么感到憂傷,她似乎是在為這無限濃艷的美而感到凄傷。張郁青的手輕輕地彈動,一聲聲悠揚清駿的樂聲,便從她的指尖飛舞了出來,隨著她的琴聲響動,那漫天的紅色花瓣便瞬間變得烏黑,同時化成了塵埃。
“這花瓣若是沒有毒的話,也是絕美的,只是將毒侵染其中,這是不是有些煞風景呢?”張郁青說道。
“久聞張郁青小姐能夠以靈力來運起琴力,現在看來還真的是如此啊,了不起,了不起。”
紅花映襯著天音真人那如雪的衣衫,萬點緋紅在他的身邊飛散,化作了天地間散漫的塵埃。而與此同時,悠長的曲調又在張郁青的指尖不斷地飛旋著,連綿悠長,宛如流水一般在桃花林中飛過,清音高遠,調隨花動。
那天音真人的眼中也泛出了淡淡的悲哀,他知道張郁青能夠以靈力奏琴,但是他卻并不知道這張郁青的琴聲,竟然還可以讓自己這樣一個早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人動情。
明明是一場驚天動地的較量,可是在這兩個人的手中竟然變成了一次唯美的演繹。此時楊笑不覺停止了進攻,他只是愣愣地在一邊看著,他也被張郁青的琴聲所感染了,一時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怎么做。
聽著張郁青彈奏的悲傷曲調,不知道為什么,那天音真人竟然自己也開始悲傷了起來。
“聽,等等,你彈奏的,究竟是什么曲子。”此時天音真人竟然停止了進攻,他實在是太想知道了,他想要知道這打動自己的琴曲,究竟叫什么名字。
“這是《詩經》的《桃夭》。”張郁青緩緩地說著,她的手卻沒有停下,繼續彈奏出驚人心魄的曲調:“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張郁青說著,竟然吟唱了起來。
天音真人自己也是一個精通音律的人,他此時不覺問道:“可是不對啊,這首曲子不應該讓人感到悲傷啊。”
張郁青說道:“其實,曲調自己本身是無所謂喜悅,無所謂悲傷的。不錯,這首曲子原本講述的是一個桃夭少女將要出嫁之時的愉快心情,帶著對于未來生活的期待和盼望。可是,由于我在彈奏這首曲子的時候想著那個小車中的女子,想著她就要因為病痛,與世長辭,所以,我的心情又怎么會好呢?”
張郁青的話讓天音真人一愣,他緩緩說道:“車中女子?”
張郁青道:“不錯。”她說著一抖手,隨后便將那車簾子給彈開了,露出了里面的趙雨軒,她還是那么安靜地躺在車里,靜靜地,簡直沒有一點活人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