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驚魂一役在平常人眼里是難以磨滅的,對于一輩子沒遭遇過的恐懼驟然降至,即使再強大的人也經不住如此沉重的打擊。蓬斯林小鎮在黑夜里悄然入睡,寒風也安靜了許多,那些舞動的樹枝仿佛也感覺到了疲憊,上面棲息著的雪狼蜘也停止了捕食,趴著一動不動,在這零下十二度的深寒之夜,幾乎沒什么可覓食的生物。詭異的現象終究在這一夜恢復了正常,屋子里的居民們終究可以安然入睡,可他們并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不論是站在窗口前的一具死尸,或是躺在床上的睡人,都是一個樣的。
蓬斯林大道六十一號,屋子里總算是恢復了寧靜,內心里的陰霾仍舊沒有散去,所以林燕將花園里的燈也打開了,她從未發現夜里的院子是如此的清晰那么美,所謂梅花香自苦寒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那紫蘿梅的花瓣在寒流中盤旋,似有雪花紛飛的幽美。她抹了抹眼角的淚痕,掩飾著她委屈的面頰。在女兒的房間門外停了片刻,林青已經安然入睡了,透過長廊里的光線,臉蛋泛著微紅,頓時心里便有了一絲暖意。隨后她去了洗手間,沉浸在煙霧繚繞的仙境,她仰著頭,仍熱水沖洗著軀體,將陰寒之氣都席卷而去,緊張的神經漸漸緩和下來。然而,屋外的花園里,那本明亮的燈光,突然一陣急促地閃爍,雖然只持續了片刻,但櫥窗的鏡像中,竟浮現出了一個鬼影!隨著她緩緩地轉身,那是一張蒼老的女人臉,頂著黑色的紗帽,恐怖至極!
凌晨三點十二分,不必說偏遠異鄉的小鎮,就算在德羅市北區的不夜城,也落下了帷幕,大自然下的威懾,凜冽的寒風最終席卷了這個世界。
二樓窗外浮現了花園里的秘密,在燈光的襯托下,幾只向光的蟲子在院子里隱隱作響,按照常理而言,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本不應該存在的。隨后有一只便趴在了窗戶上,它來回蠕動,幾次猛烈的碰撞,甚是想要鉆進去,緊接著,蟲子越來越多,它們仿佛自外面的密林襲來。花園中飄絮的花瓣,瞬間便被這駭人的蟲群吞沒。嗡嗡……嗡嗡……頻率極高的噪音仿佛能戳穿人的耳膜,使其昏死過去。它們一層接著一層地趴在窗戶上,密密麻麻蠕動的軀體,亦會使人心驚肉跳!房間里的光影瞬間被掩埋,小女孩不自然的側過身,仍舊合著雙眼。眨眼的功夫,玻璃上趴著的蟲群突然消失了,好在房間又恢復了明亮,然而,在角落的陰影里,卻模模糊糊多了一個不屬于該房間的影子。
潤滑的肌膚,小腿蜷縮在被窩里,腳板心在瑟瑟發抖,昏沉的神經被另一種感覺所刺激著,女孩兒的左腳極不自然地一陣收縮。在昏暗無光的衣柜處,吱吱……隱隱約約發出一絲聲響,柜門竟然敞開了。緊接著,她便從睡夢中睜開了眼。林青的意識仍舊很模糊,極度疲憊的她,雙腳在互相摩擦,但難以仍受的癢卻瘋狂地往心里鉆,令她極其難受。終于,大腦的思維清晰起來,她揉著雙眼,費勁地坐了起來。此時,鉆心的癢消失了,是的,她十分肯定,腳板心已經不再癢了。可床尾,卻多了一樣東西,映著窗外花園里的光線,她能識別出東西的模樣,即使灰暗一片。緋紅的鼻子,扭曲夸張的笑容,黢黑的瞳孔,一根根細長的眼睫毛仿佛正在蠕動。她倒吸一口涼氣,顯得極其天真卻萬分恐懼。那只是一個布偶,僅此而已,林青這樣猜想著,隨后掀開被子慢慢地爬了過去。布偶娃娃像在對著自己笑,它的下半身卡在了床尾的鐵架里,女孩伸手想要將它給拿起來。隨后她下了床,忍受著陰冷和哆嗦不定的身體,費了好一陣功夫,才將布偶從鐵架里取出來。
她將布偶拿在手里打量著,這娃娃怪異的笑容,大腦記憶中并未出現過,這好像不是自己的。林青十分疑惑,不知道為什么布偶會出現在這里,還在自己的床上。她抬起頭四周張望,發現衣柜的柜門是打開的,隨后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布偶,便轉身朝著屋門走去。咔,咔嚓咔嚓……她按了房間里燈的開關,但是并未亮,接著又重復按了幾遍,都沒什么效果。一陣短暫的遲疑,借著窗外照來微弱的光影,她拽著布偶朝衣柜走去。這寂靜的夜里,周圍靜得出奇,連天花板上吊燈輕盈的觸碰聲都那么刺耳,女孩兒抬頭看了一眼,應該只是微風拂過。緊接著,她便又聽到了一陣響動,動靜比較大,在衣柜里,像是敲打木板的聲音。這時,她哆嗦的腳步更加慢了,在距離衣柜一米左右處停了下來,手捧著布偶,警惕著面前的衣柜。里面漆黑一片,除外敞開的柜門隱約可見以外,砰!又是一聲悶響,女孩大腦猛地一陣晃動,雙瞳急促擴散,呆滯的神情極其不安。她并不知道心跳加快是怎樣的感覺,但卻喘著粗氣。砰!這聲音仿佛越來越大,像是敲門聲。“媽……”微顫的話音,林青輕喚一聲,她以為自己的母親躲在柜子里和她玩游戲,這柜子完全可以容納下一個成年人。“是你嗎?”她的聲音越來越膽怯,身子止不住地在顫抖。砰!沉悶的聲響敲擊著她脆弱的神經。“是你躲在里面嗎?”這話音漸漸地融合成了哭腔。“這一點都不好玩!”她十分恐懼。“你嚇著我了!”砰!木板的敲響聲十分清楚。女孩兒的好奇還是令她邁開了艱難的步伐,走向衣柜。
她極其難受,每走一步,瘋狂加速的心跳就多承載一次負荷,可她并不知道這種感覺來源于何處,她還無法理解何為恐懼,真以為是自己母親在和她捉迷藏。她屏住了呼吸,終于來到了衣柜外,柜里面的畫面也開始出現在她的眼里,凌亂的漫畫書,雜亂擺放的布偶,她戰戰兢兢的伸出手,墊起了腳,纖細的手晃動得厲害,她幾經猶豫之后,還是伸向了衣柜深處,逐漸被黑暗吞沒,直至觸碰到柜里的木板。她近乎閉上了雙眼,可敲擊的聲響沒再出現,緊繃的神經逐漸麻痹,她覺得小腿發麻,才將伸出的手收了回來。寧靜持續了一片刻,她長吁一口氣,心里的感覺才略微好受。咬著嘴唇,低頭凝視手里捧著的布偶,然后小心翼翼的將它放在了柜里,這讓人詫異的笑容確實令自己不好受,她憋著嘴唇,正打算轉身離開。突然!詭異的布偶雙眼竟然在眨動,林青猛吸一口氣,直盯著它,以為是自己產生了幻覺。但那讓人膽寒的笑容幅度正在逐漸增加!陰沉的臉沉淀下來,演變成一個充滿殺戮的表情!這一次,林青終于看清了,它的雙眼又是一眨,黢黑的瞳孔霎時充斥了血腥。“啊!”一聲凄厲且惶恐般的慘叫來不及從喉嚨蹦出,整個身子便向柜子里撲去,一道無形之力從她背后推入。砰!柜門重重地掩上!
如一道狂暴的雷鳴聲響徹在德羅市上空,坐在書房的慕天語一陣哆嗦,猛地看向窗外,手里還拿著鐘毅的筆記。這電閃雷鳴又不期而至,一場暴風雪雨在所難免。他回過頭,大門處傳來輕微的腳步。“嗨,睡不著嗎?”穿著粉紅睡袍的顧若曦滿面朦朧,更顯幾分嫵媚。
“對不起,吵到你了。”無奈一笑,慕天語將手里的筆記合上。
顧若曦靠在雕花的柱子旁,掃過書桌上的東西。“你看上去很不好,是有心事嗎?”
“嗯……”慕天語深吸一口氣。“是的。”他點著頭。“遇到了一些煩心的事,我……”他站起身,朝著顧若曦,眼神有些遲疑。“我,我想明天出去一趟。”
話語剛從慕天語嘴里吐出來,顧若曦的雙眼便微微泛紅,她將身子的睡袍裹緊了些。“可,明天是子蘭的生日。”她閃爍的眼眶中帶著一絲祈求。
“我……我知道,我只是……對不起……我……”慕天語的情緒也十分低落,他曾答應過妻子,一年中至少有一天絕對不會工作,便是女兒的生日。
顧若曦深吸一口氣,抹掉眼角的淚水。“她前幾天就計劃著想去游樂場,賽特走之前說這是家庭聚會。”她扶著自己沉重的頭,抽泣著。“我一直以為家庭聚會就是一家人缺一不可。”
“我會回來的,只是晚一些罷了。”慕天語放心不下那件事,他走到顧若曦的身旁,撫摸著她的秀發,那惹人憐憫的眼神,讓自己渾身難受。“她……她是一個小女孩,和子蘭一樣,可是家里條件沒我們好,如果我也不去的話,她會和子蘭一樣難受。我保證,晚上一定趕回來!等這件事結束之后,我們就離開這里,先去瑪利亞海灘度假。南半球現在正是炎夏,我們躺在沙灘上吹著海風,光著腳丫在海邊漫步,任由潮起潮落的海水沖刷著我們一家三人的印記,將我們的幸福帶向深海,永遠保留下去。”慕天語給愛人憧憬著美好的畫面,祈求著,他甚是想念那一切。
他抱起顧若曦,輕吻著她那被淚水浸濕的面頰,離開了書房。一絲寒流從窗外襲入,書桌上的筆記幾頁翻動,隨著屋燈的熄滅,一切陷入了沉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