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市,市警局,這里距離天都峰有近一個小時的車程,而且還不算高峰期。夏華學院的兩名學生遇難已經過去一天,警方對于案情雖是有了初步的了解,但線索方向仍是一籌莫展。
“從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死者語嫣手機里最后的照片,已經確認是另一個死者楊煥強。”說話的人是一個三十四歲的中年男警官,他是重案組的副組長薛海,指示著投影儀上的幾張圖像,正是楊煥強臨死前在手機上所看到的照片,分析著:“從法醫部給出楊煥強的死亡時間來看,與手機拍照的時間極為吻合。”
“所以,我們可以推測,在楊煥強臨死之前,他的女朋友,也就是另一個死者語嫣也在場?可,他們兩個的尸體相隔在近三千米的山路上,如果步行至少需要半個小時。這似乎并不符合常理。”說話的是重案組最年輕的男子,還未從警校畢業就被直接提拔到重案組執行任務,因為父親是名軍官,所以他備受器重,當然,他自身也有一定的才能。
薛海打開另一個信息圖,來自法醫部的線索。“還有一個更不可思議的問題,據法醫部的診斷報告來看,女死者的死亡時間在男死者之前。而男死者左手指甲殘留的皮屑經化驗,與死者語嫣DNA吻合,同樣,在女死者右臂的劃痕上采取的DNA樣本也是來自另一個死者楊煥強的。”見所有人都默不做語,包括一直坐在角落里沉思的周夢,她只是不停地旋轉著手里的鋼筆,而眾人臉上都一副迷茫的模樣。長嘆一氣,薛海關掉了投影儀,開啟了窗戶的遮陽板,頓時整個辦公室沐浴在正午的烈陽之下,他們略感不適地抬起手遮擋著刺眼的日光。
咚咚……咚咚……案情分析室的大門被敲響,近乎吸引了所有沉思警員的目光,包括角落里的周夢。來者是重案組的另一名女性,懷胎產子后,從偵查科調來已有半年。推門發現眾人異樣的眼神,便驚異地問道:“怎么了?為什么這樣看著我,我臉上有什么嗎?”她抹著自己的面頰,踱步走了進來。
“不,不是,被問題給思考了,你那里有什么線索嗎?”薛海問道。
“我們調查到死者語嫣手機里的通話記錄,案發的前一日,她與三個不同的電話號碼進行過通話,其中兩個分別是她的同學,楊煥強和楊麗紅,另一個則是東海地產的總經理黃智。和黃智的通話共有三起,其中兩次通話由死者語嫣撥打,分別是下午四點十二分,通話時長一分二十八秒;傍晚七點零六分,通話時長五十六秒;以及黃智撥打的通話,深夜十一點五十二分,通話時長兩分零六秒。”女警官盯著文件上的數據,遲疑地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周夢,接著說道:“在午夜十二點五十七分的時候,語嫣的手機撥打了兩次黃智的電話,但對方都未接聽。”
“這個黃智和她是什么關系?東海地產的總經理,和一個高校的普通女學生,似乎關系有點不尋常。”前排的一個警員問道。
“我們已經調查過黃智,剛從工業園回來,據他提供的線索,他也承認,確實和語嫣是包養關系,從大一開始便保持著這樣的聯系。但黃智十分明確的闡述,他們只有金錢和肉體上的交易,雖然感情不錯,但這也是建立在經濟和相貌方面上的。同時,我們也調查了黃智的公司與家庭的相關信息,東海地產的最大股權人是黃智的妻子,年齡四十一歲的中年婦女,據他手下的員工透露,黃智十分尊重且害怕他老婆。他們有一個六歲的女兒,叫黃靈,一直跟隨外祖父母生活在天都海宮。”女警官感嘆著,天都海宮,有錢人的領地,市警局局長也住在那兒,她回過神,繼續說道:“語嫣出事當天,黃靈染上了流感,所以黃智便陪同妻子連夜趕了回去,家里人和跨區監督站都能替他作證。語嫣的死,他有不在場證據。”
“如果一個人的表面成就是來源于另一個人的慷慨相助,尊重與害怕是必不可少的,沒看出來,一個吃軟飯的人也能坐到地產商的總經理職位。”最年輕的警員開口了,他一副不屑的模樣,躺坐在搖椅上說道:“死者語嫣最后兩通電話是撥打給黃智的,那這件事,他脫不了嫌疑,恐怕并不像他所講。一個年輕的女學生勒索一位地產富商,我懷了你的孩子,如果你不肯給我一大筆贍養費,我就將這件事公之于眾。一個學生,一個成功人士,臉面的孰輕孰重十分明顯,何況黃智背后還有一個執政人,一旦被她知曉,恐怕這結局是黃智的夢魘,他有足夠的殺人動機。”
“不。”女警官對著最年輕的警員說道,她將手里的文件放在了前臺。“接近語嫣死亡時間的最后一次通話,并不是來自黃智,而是她的男朋友,楊煥強。在凌晨一點四十六分,語嫣和楊煥強有過一次通話,時長為一分十七秒。”
從角落里起身,緩緩走向大門處的周夢,她淡然地說道:“你們分析了這么多,有兇手的線索嗎?”她推開辦公室的門,停留了片刻,搖頭嘆聲著:“到現在為止,連死者的死亡時間都那么玄乎,一點眉頭都沒有!哎,徹查兩個死者的人際關系,找出誰有作案動機,嫉妒、埋怨、仇恨、矛盾、等等所有與之相關的人一律不能放過,徹底排查。”
辦公室里一片沉寂,眾人見周夢遠去的身影,無奈地伸展著懶腰,昨夜可是半宿沒睡。“哎,今天可又得忙了,我都還沒吃飯呢。”
“你沒吃飯算什么,我從前天中午到現在還沒洗澡,而且還錯過了一場皇A世嘉與魔王俱樂部的巔峰球賽,真是可惜。”男警員發泄著,將桌上的文件稿輕然一甩。
“都少埋怨幾句。”薛海嘆道:“周隊也不容易,別人一個黃花大閨女,昨夜一宿未眠,看你們一個個哀聲嘆怨,不嫌害臊嗎?”
“她哪是女人?應該說是假漢子,精力比我可豐盛多了。”前臺的女警員噘著嘴,她心里嫉妒周夢的才華和美貌,唯一讓她略感好受的便是對方還沒有歸屬,而自己已然有了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閉嘴吧,這話要是傳到她耳朵里,有你好受的。”
夕陽劃過天際最后一道防線,黑暗悄無聲息地蔓延出來,覆蓋了險峻的山谷、籠罩了浩瀚的叢林、映入細無聲息地河道里,讓一切生機盎然的萬物變得沉寂,歸入暗影里。唯有盛世皇道仍舊燈火輝煌,學生們沉浸在香艷彌漫的不夜城,早已遺忘了昨日發生在身邊的離奇慘案。可能在某個燒烤攤的周邊亦或是酒吧角落里的卡座,會有低聲議論的話語,關于兩位不幸的死者,但最終還是隨著肉食或是酒水融入胃里,被逐漸消化掉。
某個酒吧,動感的音樂才剛剛響起,舞臺上火辣的身姿妖艷動感,人群漸漸圍聚,喝彩聲、驚嘆聲、在震耳欲聾的潮流里被掩蓋,但這正是人們想要的,擺動著嫵媚的四肢,從異性身軀中劃過,心跳隨著音律,喚起著人們內心的欲望與放縱。一條漆暗的長廊里,唯有彩光肆意,三個飲酒的男子打量著中場池的女人們,盡顯裸露的上身下體,誘惑著他們生理上的饑渴難耐。
“嗨,美女,好像第一次見你。”一個長毛黃發的青年擋住了一個身著白襯衫的女子去路,她裝扮樸素,反而襯托了清純可人的美貌。青年心里驚嘆著,哇,真是正點,太美了,今晚一定要把你搞到手。不只是他一人,身旁其他兩個社會潮男心里也暗自盤算著。
女人表情鎮定,停了下來,看著眼前這副欠打的面容,突然想到了什么,隨后從包里摸出一張照片。“你見過她嗎?”那照片上的女孩正是死者語嫣。
“噢?這,好像,好像很熟悉啊,但是看不太清楚,不如,我們去一個稍微亮堂的地方。”長毛黃發的青年在暗影下露出了邪惡的笑容,他挪動著步伐,逐漸靠近,甚是享受般地觸嗅著美人的體香,蔓延的手,攬在她的后背。
但也就是在這一瞬間,女子突然地彎腰轉身,借勢左手擒住男子的手腕,右手禁錮他的肩頭。“啊!”一聲慘叫便失聲痛哭道,但在動感狂暴的樂曲下,微不足道。“我的手,我的手!啊!”他痛楚地叫喊著,撕心裂肺的咆哮著,眼神望向自己的同伴求救。可見這情勢,黃毛帶頭大哥都被對方輕易制服,他雙膝跪地,撐著長廊的凸壁,二者的斗志徹底被膽怯打敗,上前的趨勢也跟著止步不前。“你們……你們……啊!”黃毛青年憤怒的表情又浮現出劇烈的痛苦。
“你猥褻女士,而且還是對女警官,就算我扭斷你的胳膊,也算是正當防衛。”女子正是重案組組長周夢,當然,黃毛青年并不認識,若真是有所耳聞,恐怕借他十倍膽量,也不敢上前非禮挑釁。
“對,對不起,我,我錯了,警官,警官,對不起,饒了我吧,我有眼不識泰山,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對,對不起。”他吞吐不定,痛苦的呻吟,額頭溢出的冷汗已經浸濕了他的雙眼。
“認識她嗎?”周夢深吸一口氣,松懈了壓制著的雙手,黃毛青年如無罪釋放般地茍延殘喘著,他緊抓著自己的左臂,痛楚的表情還不忘浮現出恐懼的眼神。
“我,我看不見,要不,去,去一個明亮的地方。”他膽戰心驚地盯著周夢,心有余悸,惶恐不安道:“我,我說的是真的,這里真的太昏暗了,我真的看不太清楚,我沒有騙你。”他極具恐慌地向后退縮,害怕她又是一記擒拿手,非得將自己胳膊扭斷不可。
午夜十一點半,空曠的街道上,一個女子停留在路燈下,她并非是迷途中燈紅酒綠下的女人,即使過往的車輛都有意無意的降速,但看清她的面孔之后,也都相繼遠去。周夢回憶著之前長發黃毛青年的描述。
【當天午夜過后,我們本來打算再去酒吧轉轉,那時候接近凌晨一點,往往這個時間段醉酒的人都在高峰期,興許我們能和其中一兩個女人成功搭訕,結果就碰到了她,當時她坐在酒吧外的木椅上,應該是有幾分醉意,本來我決定上前“慰問”兩句,但一眼就看出她的挎包來頭不小,是YZ品牌,像這樣的奢侈品頂得上我半年的生活費,一看就是有錢人包養的小三,所以也就沒有自討沒趣。后來,我在酒吧門外,看見她打了幾通電話,就攔了一輛出租車,朝著天都峰的方向而去。】
周夢沉思著,心里推測著,當時上山的路已經被封了,所以她會在這里下車,跟著就從障欄翻了過去?不,她沒有上山,因為她接到楊煥強電話時是凌晨一點四十六分,中間有近半個小時的空檔期,那這段時間她在干什么?周夢凝望著遠處漸漸落下帷幕的天都峰,山上的路已經隨著障欄的關閉被封鎖,一股夜風盤旋在十字路口。她四面環顧,眼光停留在遠處街道旁一家正營業的便利店,頓時,她心里暗道,沒錯,這段空檔期,她一定是去了那里!索性,便邁開腳步,朝著便利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