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之光可以燎原,那怕是一絲溫暖也能使人振作。營地里的火光感染至周圍,夜里的陰寒之息漸行漸遠。啪啪……啪啪……篝火堆里不斷發出燃木的爆鳴聲,灰燼隨著爆裂化為一縷煙塵竄上夜空。
“你,你……”譚琳眼神凌亂地看著對面靜坐著的慕語,僻靜沉悶的氣氛還殘留著先前的尷尬,她吞吐著:“剛才,剛才的事,我……”
“噩夢總是能讓人格外的清晰,換成是我的話,也會一臉驚慌失措的?!蹦教煺Z露出善意的笑容。“我以前也經常被噩夢驚醒,但后來有人告訴我,一旦醒來之后便試著想想其他美好的事,這樣一來,令人惶恐不安的情緒自然就會減少。”他拿起一塊燃木戳了戳火堆,焰火飄得更高了?!澳悻F在可以問我了。”
“嗯?!弊T琳雙目一怔,不解問道:“問你?”
“是的,在昨夜我講述那個案例之后,我看得出,你有話想問我,而且一直盯著手里的筆記本,你是想詢問我關于上面記載的事嗎?”
“噢。”譚琳晃了晃腦袋,憨笑著:“你,你以前是私家偵探?”
“心理醫師的職位也需要一定的洞察力,何況你那副迷惑的表情又十分明顯,一看便知道心里有事?!蹦教煺Z將靠近火堆的一個罐頭肉丟了過來?!敖o,精神壓力能促進胃消化高速運轉,你現在胃都騰空了,看你全身哆嗦,就像剛掉進了冰窟窿,想必你早就餓了,補給一些體力吧。”
譚琳雙手接捧住罐頭,熱鐵皮的溫暖瞬間由手掌延伸至心低?!爸x……謝謝。”隨著一股熱氣騰騰的香氣撲鼻,她近乎從來也沒有遇到過這種食欲?!澳悖阒绬??”她狼吞虎咽著,熱肉在嘴里翻轉打滾。“其實你昨晚說的案例,我似曾熟悉。”她吧唧著嘴,饑餓使她遺忘了自己的形象。誰會在緊要的關頭,還在乎這些呢,任何事都不及生命重要,活著才是生命最大的意義。
慕天語放下手里的水杯,驚嘆道:“你以前遭遇過?”這并非小事,一旦觸及,可能就會和故事里的主人公結局一樣,毀掉余生?!斑@一點都不像。”
譚琳搖了搖頭,雙眼凝視著熊熊火焰,陷入了沉思。“不,不是我,是我的妹妹,她遭遇過類似的事,與你講訴的故事雷同。她,她是一個挺有名的小說家,關于寫一些恐怖讀物,你知道的,長期在這樣的環境下工作和思考,難免會出現一些行為上的怪癖。最初,我以為她只是犯了很常見的心理障礙,可,但事情變得越來越糟糕。”紅腫的雙眼又浸出了淚光,她將空罐頭放在一邊,拾起衣角擦拭著嘴旁的油汁?!凹词顾髞碓卺t院里,情緒也變得極不穩定,有時候我感覺她好像變了一個人,最終,不幸的遭遇還是發生了?!?/p>
“她是一名小說家?”慕天語突然聯想到了什么,這一幕,好像似曾聽聞。
譚琳看著他的雙眼,點著頭。“是的?!?/p>
“孫磊身邊發生過一件事,他說有一個……”
“對,沒錯,是她,那就是我妹妹,她為了所謂的靈感,找過孫磊,所以才會去那個荒無人煙的小鎮。”譚琳嘆息著,她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和自己商量過。其實到現在,譚琳也很自責,如果當時能夠阻止她,或許現在就不會陰陽兩隔了?!八f那是自己應該走的路,生命的意義,冥冥之中自有定數?!?/p>
慕天語起身又添上一塊厚重木頭,這暖火之光足以支撐到天明。“可你們提起的死亡島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譚琳覺得慕語很特別,于是她不再將這個秘密隱瞞下去?!斑@在她的筆記里出現過,對于洪湖那座島,有過簡單的描述,她總是聽見島上有聲音,感覺有什么東西在召喚自己。以前她在創作中對于這方面極其敏感,所以當我看見日記上的內容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如果當時我能早點發現這些,也不至于……哎。”自責能使人頹廢,特別是重感情的人,譚琳現在失魂落魄,被傷感的陰影籠罩著,即使身旁的熊熊烈焰也無法將其驅散。
慕天語站起身,他朝著路徑深處看了一眼,又望向遠處的山脈,那股感覺很特別,雖然同樣是一股邪惡的力量,但特別的詭異,一時間也說不清楚。“怎么了?”譚琳見狀問道,對于之前的事,心有余悸,她也一同望向僻靜的夜空,那兩座山脈深刻暗影的輪廓仍使自己畏懼。
“沒事?!蹦教煺Z轉過身,又從箱包旁拿起一根L型的木塊,丟進火堆里?!罢者@樣下去,看來等不了多久,烈焰便會燃燼,這枯萎的沉木已經被腐蝕了?!?/p>
“什么?腐蝕?”譚琳對于這詞匯甚是茫然。
“哦,大概就是受潮的意思?!蹦教煺Z隨口解釋著,他繼續問道:“你的妹妹,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走到探照燈前,又將其加大了亮度,整個營地的光線看起來更加亮堂,可帳篷里的人群仍處于深度睡眠?!拔页耸且粋€心理醫生之外,還了解一些其他的事,一些其他人所不知道的事,如果你能告訴我,興許我能幫得上忙?!?/p>
譚琳凝視著慕天語的雙眼,他眼中充滿了堅定,應該值得信任,何況,最重要的一點,他拯救了自己,把自己從死神的手里拽了回來。“她,她在醫院里自殺了,可,可她絕對不會自殺!”
“為什么你會如此的肯定?!?/p>
寂靜的夜空中,某叢林深處,一只夜鶯的啼叫聲源遠流長,可能來自更遠的地方,或許是在那兩座山脈之上?!耙驗樗且粋€虔誠的信徒,自殺者會因……褻瀆靈魂,而被放逐地獄?!?/p>
“褻瀆靈魂,而被放逐地獄。”在這一時刻,二者異口同聲道。
譚琳打量著他,目光由上至下,再到他的雙眼。“你也知道教堂的戒條?你也是信徒嗎?”
慕天語沉思著,自己踏進教堂大門的次數屈指可數,上一次都不記得是幾年前了,記憶凌亂,印象模糊。“可能不算是,我只是了解一些荒誕的教規,有時候在想,如果一個在迷途中的罪犯,他突然對自己所犯下的種種惡行而感到羞愧、懊悔、痛不欲生。那么他想要以死亡結束這段苦難命運,于是自盡了,可這樣,靈魂就能得以超度,得以解脫嗎?不是,萬萬不是,這可不只是針對于信徒而言,自殺者都會以褻瀆靈魂的罪責而受到放逐地獄的審判?!?/p>
“她是不會自殺的!”譚琳堅定的表情,低沉說道:“曾經在她迷失的時候,在她最痛苦的時候,她仍是相信自己會受到神靈的保佑,所以即使當她面對危險的處境時,都能化險為夷。你無法理解,她對靈感的狂熱,甚至不惜自身安全而獨自前往世人都不愿意涉及的地方,那些地方飄蕩著陰森恐怖的幻覺,回蕩著殺戮血腥的尖叫聲。她無所畏懼,只因為她相信,自己受到圣光的庇護,所以,她是絕對不會自殺的!”譚琳激動的情緒漸漸平緩,她搖頭嘆息著:“可,可醫院天臺的監控畫面,卻記載了她自殺墜落的整個過程?!?/p>
真是令人奇怪,按照常理說,一個信徒對于邪惡力量的入侵有較強的抵抗力,至少比起其他常人而言,意志會更加堅定。更重要的一點,她居然沒有死在狗舍鎮,按照推測,她應該會死在那里,而不是還能安全的回去。自殺?讓一個信徒墮入地獄,這件事越來越奇怪了。慕天語沉默不語,他思考著對譚琳說道:“能給我看看那本筆記嗎?你妹妹的筆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