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嬋對眼前這個女人一點好感也沒有,當然了,眼前這個驕傲得像只孔雀的女人也不喜歡她。既然都不喜歡對方,為什么還要見面呢?
“卓也妃子,如果沒有什么事,就請回吧。”段嬋冷冷地下了逐客令。“在你來之前,你的信差已經來通報過了,恭喜你成了王上的第二個妃子——你今天來,就是要和我說這個吧?我已經知道了。”
卓也素瑪放聲大笑著,不屑地說:“你不就是個王后嘛,誰說這個沙漠除了王上就是你最大?我——卓也家的女兒昨天成了大漠的妃子,總有一天,我也會坐上你的位置,與王上站在同一塊土地上,共同掌管大漠的子民,共同掌管沙漠里的每一顆沙子……”
“你今年多大了?”段嬋打斷了卓也素瑪的話,平淡地問。
被人打斷了話,卓也素瑪一臉的不高興。
“你的父親在你身上放了太多的希望,你不累嗎?”段嬋一邊問卓也素瑪,一邊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
卓也素瑪愣了一下,她沒想到段嬋會問她這樣的問題。
“你的父親我見過,卓也大人是位德高望重的人,我很尊敬他,相信他是一位很嚴肅的父親吧?”段嬋笑笑地看著卓也素瑪,眼神中是一抹戲弄的神情,“你的父親對你們寄托了很多的希望,你們大漠子民都很驕傲,告訴我,昨夜你成了王上的妃子,你的父親高興嗎?”
“當、當然了。”卓也素瑪的聲音小了下去,一點也不肯定。
段嬋微笑地走下王座,她金黃色的紗裙長長的拖在身后,像夕陽的光彩一樣美麗。她用著最慢的速度走到卓也素瑪面前,注視著這個比她年輕許多的女孩。
“你為什么這樣看我?”卓也素瑪被段嬋的眼光嚇到,有點心虛地問。
“你的眼神告訴我,你的父親不高興。他一直都希望你能坐上王后的寶座,不是嗎?”段嬋在卓也素瑪面前站住,稍微比了比卓也素瑪的身高,笑著又說:“其實你和王上真的是天生的一對,還是你們北方的姑娘健美的身子和王上相配,素瑪,你真的好漂亮。”
“你不用說什么好話來討好我,王上本來就是我的,先王還在的時候就給我和王上定了親,我曾對王上說過,除非他做了王,否則我不會嫁給他,現在他做了王,我就應該是他的王后,不是嗎?”卓也素瑪不屑地看著段嬋,一副驕傲的表情。
段嬋發現和這個女孩子講話很好玩,當她還想再說什么的時候,突然,宮殿的門口來了一個人。
段嬋抬起眼角,原來是耶律茗的副將——阿丹。
“給段妃娘娘請安,娘娘吉祥!”阿丹恭敬的在宮殿門邊跪安行禮。
“吉祥,大家都吉祥,起來吧,你忘了給卓也娘娘請安了。”段嬋說。
阿丹沒有想到覺明宮的大殿里會出現卓也素瑪,一時還反應不過來,當低下頭看到自己手中拿著的東西,立刻如夢初醒,也給卓也素瑪請安,“給卓也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你來干什么?”卓也素瑪不悅地問。
阿丹起身講話,卻不敢走進宮殿,“王上讓我給段妃娘娘送幾件珠寶首飾來。”
卓也素瑪看著阿丹手上的檀木盒子,臉立刻就氣綠了,她沖到阿丹面前,一腳踢飛了首飾盒子,珠寶立刻散了一地。
“什么叫‘幾件珠寶’?這么滿滿的一盒子叫‘幾件’?狗奴才,別專挑好聽的講,我也是你的主子,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卓也素瑪邊說邊將她的手高高地揚起,準備甩下去。
不知何時段嬋已經來到她的身后,并且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會武功?”卓也素瑪尖叫著。
不對,段嬋的身后還有人,是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男人,是他把段嬋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帶到她身后。
“在我的寢宮不準你這般放肆!”段嬋扔開卓也素瑪的手,聲音冷冷地又說:“影子,送卓也娘娘回宮。”
“是!”影子領命,立刻抓住卓也素瑪的衣領,運用輕功,蜻蜓點水般飛了出去。
卓也素瑪嚇得花容失色,尖叫不已。
一瞬間,四周又恢復了安寧。
“謝謝娘娘!”阿丹抱拳謝恩。
“謝什么?若不是顧及主仆關系,你一個大老爺們還需我一個弱質女流保護?把地上的東西撿起來回去吧!告訴耶律茗,他的東西我沒碰。”
“娘娘,這……”阿丹遲疑著。
段嬋嘆了口氣,無奈地轉身走回大殿。“她真的是這么說?”耶律茗壓抑著心中的怒火,“艱難”地問阿丹。
“是的。”
“段嬋!”耶律茗怒吼一聲,轉頭又對阿丹說:“備馬,我要去覺明宮!”
“是!”阿丹領命出去。
耶律茗的怒火高漲,他看向王座上的那一顆碩大的夜明珠,氣憤的將它一把從王座上硬生生地摘下來。
那個女人,始終不屬于他——耶律茗的眼睛有一點濕潤,是雨吧?一定是雨掉進了他的眼睛里,讓他的鼻子發酸。一路上的雨又蒙蒙地下了起來,阿丹在他不遠處正拼命地追他,卻怎么也追不上。
這或許就像他和段嬋之間的距離,看似很近,卻是永遠也無法站在同一條平行線上,除非,除非——前方的人先停下來。但怎么可能,前方那個人怎么可能會停下來?
啊!段嬋,你究竟要我怎樣啊——
當耶律茗與阿丹到達覺明宮時,雨已由蒙蒙細雨變做了傾盆大雨。耶律茗尋思著這么大的雨是回不去了,便吩咐阿丹說:“今晚不回去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阿丹領命退下了。
覺明宮一片冷清,連平日巡邏的太監宮女都沒見到,耶律茗的心里有點納悶,轉身來到了段嬋的宮殿。宮殿的大殿燈火通明,卻是了無生氣,令人懷疑到底有沒有人住在這里?
踏上了大殿的臺階,耶律茗的心情有點沉重,想那當日,段嬋與他在這大殿的臺階上接受了萬民誠拜,滿天的煙火迷了他的眼,眾人齊聲高喊著“娘娘萬歲!王上萬歲!娘娘……”
如今,這覺明宮就如一座死城令人窒息。
耶律茗在大殿門口停住,大門開了一條小縫,他的眼睛在金黃色的光線里尋找著段嬋的身影。
段嬋坐在空蕩蕩的宮殿上,沒有人陪她欣賞宮殿的孤單、金碧輝煌的建筑和憔悴的人影。
她的手里放著一杯茶,已經沒有熱氣了,只剩和手掌一樣的溫度。
輕輕的咳嗽一聲想證明自己是真的存在,大殿里立刻就傳來回聲,更添了幾許的孤單。
“影子,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孤單?”段嬋喃喃地問。
一個低沉的聲音仿佛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但段嬋知道那個人離她并不遙遠。“孤單的定義是什么?”
“恐懼!”
“你在怕什么?”
段嬋苦笑著,“我在怕什么?我沒有怕什么。我從一個小小的樂府女婢搖身變成一個大漠的王妃,這之中的坎坷曲折,多少辛酸都不曾使我感到害怕,你說我怕什么?”
影子沒有回答她,他坐在大殿的房梁上,高高地遠遠地看著段嬋。過了好久好久,他才開口,“我聽說,耶律茗昨晚納了個妾,所以我想,這就是你怕的事情,對嗎?”
“我為什么要怕他納妾?我不怕。”段嬋嘆了一口氣,“影子,有一種悲哀你不懂。或許我真的在怕,但我怕的僅僅是我與他的誓言被他踐踏在腳下,我與你的名字一樣,成了影子。”
沒有人再說什么。
段嬋突然將手上的杯子摔到地上,猛地站起來,“影子,為什么我看不見你?影子,你再和我說說話吧,就像以前我們在南嶺的山上一樣——我們隨便說說人生,侃侃而談……這里的空氣讓我窒息,是的,我怕……”
幾片白色的花瓣從天而降,飄飄灑灑地蕩在半空中。段嬋看到那白色的花瓣立刻愣住了,“茉莉……”
“影子,這花……”段嬋伸手接住了那些帶著芬芳的生靈。
“是南嶺的茉莉,我為你帶來了幾朵。”影子淡淡地回答她。
“南嶺……影子,南嶺上還有誰在?”段嬋的眼里蓄滿淚水,只等影子的答案一說出口立刻決堤。
影子從懷里拿出了一節蕭,悠悠地吹奏起來。蕭聲彌漫了大殿的每一個角落,悲傷委婉地傾訴著一個感人的故事,段嬋細細地聽著那聲音,突然她凄切地喊著:“別吹了!別吹了!那首曲子不屬于你!”
影子停止了蕭聲,平靜地問她:“難道就屬于你?”
“是的,屬于我!是南王為我做的,是屬于我和南王的!”
“可是,你現在的愛人也學會了這首曲子,還是你教的呢!”影子冷笑著,“這證明什么?很多時候,我勸自己不要去想你們之間的事,畢竟我只是一個為您和南王賣命的人而已,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愛誰?耶律茗還沒出現的時候我知道您愛的是南王,可是您可以為了耶律茗帶兵討伐蒙古,公然與南王做對,我又在想,您愛的是耶律茗。”
段嬋的身子搖搖欲墜,連忙扶住身邊的貴妃椅。“影子,你說,我做錯了嗎?我背叛了南王啊!”
“您沒有背叛南王。”
“我背叛了!是我!南王是死在我手里的!”段嬋悲切地喊著:“影子,我是第一個知道南妃要造反的人,或許南王早就知道,但是他是那么愛南妃,所以他把自己的命運綁在了南妃身上。”
影子安靜地聽著。
段嬋自嘲道:“南王對我的好我怎能忘記?他一早就為我做好了準備,他恢復了我的自由身,怕以后如有什么變動會牽連我。可是我卻是幫著耶律茗攻打蒙古,讓南王成為階下囚……”
“您沒有背叛南王!”影子打斷了段嬋的話,“南妃造反,牽連了南王樂府,就算耶律茗沒有帶兵討伐蒙古,宋王也會派兵鎮壓。段嬋,你不會不明白這么簡易的道理——宋王之所以答應耶律茗帶兵去蒙古,也是想和大莫建立友好之邦。南王從頭到尾都沒有怪過你,他甚至為你感到高興,他早就猜到了自己的命運會是這樣。”
段嬋無力的坐到了椅子上,“我真的像別人說的那樣勇敢聰慧嗎?”
“是的!”影子深情的撫摩著手中的短蕭,像在輕輕愛撫著他的愛人一般。“南王曾告訴我,討伐蒙古的那一仗是他知道的最漂亮的一仗,他說他沒有后悔給你請先生教你讀書識字,教你兵法知識,你是他見過的最聰明的女子,和南妃一樣。”
啊!她還記得那讀書的時候,教書的先生胡子好長好長,南王說那是因為先生的學問高,所以胡子就長。那女人呢?女人沒有胡子,難道就沒有學問嗎?
“影子,你說,在天上的人會不會看得見在世間的人,我們在想他們,他們能不能感應得到呢?”段嬋仰著頭,等待著影子的回答。
“死了就是死了,他們已經不存在了,感應不到的。”影子冰冷地回答她。“活著的人尚且都不能感應得到了,更何況是已經死去的人。”
“不!他們可以感應得到,因為我們是用盡了全力去想他們的,除非還活著,麻木的思想,喧囂的塵世讓他們不能感應到我們的思念,啊!影子,南王能感應到我們的思念嗎?”
“不能!”影子肯定地回答她。
“不!”段嬋怒吼一聲,她怔怔地看著房梁上的人影,“除非他沒有死,否則他不可能感受不到我對他的思念!”
段嬋的聲音回響在大殿上,纏繞著房梁,久久不曾離去。
大殿的殿門猛地被人推開,一個讓段嬋思念了很久,卻不希望讓他此時出現在這里的人出現在殿門邊,那便是耶律茗。
心在耶律茗的胸口破碎開來,他怒吼著:“我就知道,你還是很想他,你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他!”
段嬋伸出手,只能觸及到冰冷的空氣,她慢慢地把手收回來,喃喃地說:“我是很想他,也很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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