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你的眼睛里沒有看見惶恐,有的只是一抹如死水般的寧靜……心里沒有巨大悲傷的人是不會有這樣的神情的。”殿堂上,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聲音平和的對跪在堂下的段嬋說。
段嬋垂下了眼眸,看著地板。
“很多人第一次看見本宮時或多或少都有些驚慌,惟獨你……”堂上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宋王的母親——大宋的皇太后。
段嬋微微一笑,傾倒眾生。
皇太后瞬間驚愕。
“我從來就沒有對您感到惶恐,因為您是我的母親。在皇上將‘北定公主’這個殊榮賜于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是您的女兒了。”段嬋緩緩地開口,“我怎么會對我的母親感到惶恐呢?我對您的感覺除了敬愛、尊重,就是期待了。”
“哦?期待什么?”
“期待您有朝一日能召見我,給予我拜見在您腳邊的榮耀;我也期待著您的疼愛和重視,或許您從不在意有我這樣一個女兒。”段嬋說完,抬頭朝皇太后又是一笑。
皇太后開懷大笑,在宮娥們的攙扶下走下了寶座。
“我有三個女兒,但都沒有哪一個女兒對我說過這樣貼心的話……孩子,你在試圖討好我,想博得我的好感,并不只是因為你是我的女兒這么簡單。但是,我不得不說,在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喜歡上你了。”皇太后走到段嬋身邊,將段嬋攙扶了起來。
段嬋的臉上輕輕地飄過一抹紅暈,她低著頭,不語。
皇太后慈愛地看著段嬋,手拉著她的手,將她帶到宮殿外,站在雕刻著巨龍的臺階上。
“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有一座‘覺明宮’,是皇帝送給你的陪嫁,告訴我,孩子,你在你的宮殿里生活得好嗎?”皇太后輕聲地問。
段嬋第一次覺得心頭涌上了一股不一樣的溫暖,那是一個女兒所能感受得到的,來自于母親最普通的疼愛。她的淚水奪眶而出,在皇太后面前,毫不遮掩地哭了起來。
皇太后輕輕地拍拍她的手,說:“傻孩子,有什么可哭的……本宮十五歲進宮,遠離家鄉父母,那么幼小的一個孩子在這座巨大的城池里與人明爭暗斗。吃了多少虧,受了多少驚嚇?從小小的一個‘美人’做起,到現在的‘圣母皇太后’,這其中多少坎坷多少曲折我都沒有掉過一滴淚!”
段嬋輕輕擦去臉上的淚水。
“每一座宮殿里都只能生存一個女人,不管要辜負多少情意,不管要犧牲多少人,只能有一個女人生存。”皇太后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和你說這些?因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個人的影子,那個人……曾經讓我為難過。”
段嬋安靜地聽著。
皇太后閉上了眼睛,回想著那遙遠的過去。
“那個人……有一雙和你一樣明亮透徹的眼睛,輕飄飄的衣裙在這座皇宮里就像一副山水畫似的充滿了詩意。她進宮時只有十六歲,先皇對她倍加寵愛,然而她來得也快去得也快……這里沒有真心,沒有仁慈,她的到來成了眾多嬪妃們怨恨的來源——也包括我。”皇太后慢慢睜開眼睛,看向段嬋,“她的臉上總是掛著淡淡的微笑,她的聲音如黃鶯出谷,她的舞跳得極好,輕盈盈的身體仿佛是隨著風在起舞……”
段嬋的心抖了一下,也被這樣美麗的人兒吸引了,不知不覺地問:“后來呢?那個人……”
“在她產下小孩的那一天,就被賜了白綾。”
段嬋猛地吸了一口冷氣,驚呆了。
皇太后拉過段嬋的手,感覺到了段嬋手上的寒意,問:“怎么,怕了?”
“不……不是怕,是震驚,一個無辜的生命。”
“是很無辜,她從來也不愿和別人爭什么,她是安靜的生靈,可是……這座城池卻是吞噬靈魂的地獄……我對你說過,每一座宮殿里只能生存著一個女人。”皇太后將段嬋冰冷的手放在她溫暖的手里。
段嬋仍是覺得寒冷,她看著空曠的天地,緩緩地問:“那,她的小孩呢?”
皇太后的眼神逐漸犀利,就像兩道閃電劃過長空。
段嬋看著皇太后那一雙眼睛,突然覺悟——她已經成了一種威脅了。
“我無心介入。”段嬋說。
“本宮看得出來。”皇太后微微一笑,“我聽說過你的聰明和才氣,也聽說過你與南王那一段悲傷的故事……看得出,皇帝也被你深深吸引,你可知你在犯著什么樣的錯誤嗎?”
“我知道。”
“他是大宋的皇帝,是一國之主,他不能醉心于兒女私情,不能荒廢國政,不能疏離職守……然而他卻因為一個你甘愿褪下龍袍,真是讓我心疼。”
段嬋安靜著。
皇太后放開段嬋的手,問:“你說,人死了還會有什么?”
段嬋輕輕地搖搖頭。
“你不該來……我的眼睛看見過發生在這座城池里最悲傷的事,我試圖忘記。段嬋,你不該來……”
風瑟瑟,薄衫不禁寒意。
段嬋突然又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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