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千疏快速拍她的背給她順氣兒,順過氣的宮翔舞根本不敢抬頭,反而把臉往他的懷里埋得更深:“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真實的自己現在是什么情況!我到底死了沒有還是昏迷著,我統統都不知道!借尸還魂,借尸還魂——為什么這種毛骨悚然的事情要讓我碰到?!”
不是沒有想過自己在現代的肉身已經死亡,不是沒有想過在這個身體里住一輩子。可是,每當她想起這是別人的身體,是她偷來的身體時,她就仿佛被抽走了整個靈魂,閉上眼睛不敢往下想。
還有另外一個她一直刻意去逃避忽視的問題。
她住進了這個身體,那姬凰舞呢?如果沒有死,姬凰舞的靈魂如何會消失?又怎會讓她住進來?
每次一想到這個問題,她就的全身就會不可抑制的劇烈顫抖。
她現在所擁有的這個身體,這具和她的靈魂如此和諧,如此默契,仿佛是她與生俱來的身體,會是……一具尸體嗎?
突然間頭顱劇烈的刺痛,宮翔舞疼得一把大力推開風千疏的懷抱,雙手緊緊的捂著頭扭動著身子,刺入腦髓的疼痛感令她失控的跌落在地上,東碰西撞的在轎子狹小的空間里翻滾。
“翔舞!”風千疏情急之下脫口驚呼,“翔舞,你怎么了?”
“啊……”仿佛沒有聽到他的叫喚,宮翔舞依舊抱著頭瘋狂的在地上打著滾。
“翔舞——”風千疏看準她的身體,在她要再次翻身的時候迅速用膝蓋頂住她的腹部,兩手同一時間鉗制住她死命扯著自己頭發的雙手,一個借力壓倒在她身上。完全不去管這樣的姿勢有多曖昧,他只是一個勁兒盯著她的眼睛,焦急的命令道,“翔舞,你清醒一點!看著我!睜開眼睛看著我!”
聞言,宮翔舞原本激烈的動作似有所緩和。她一直是睜著眼的,可那雙如同暗夜星辰般晶亮的眸子,此時卻如同沒有加工過的寶石,沒有半分光澤。
微微動了動眼皮,她仿佛聽到他的召喚回過神一般,兩眼慢慢有了焦距。
有那么一瞬,宮翔舞的視線有些恍惚,眼前的景物仿佛都出現了重疊的影像,就好像——就好像是經由兩雙眼睛在看著這個世界一般。
猛地甩甩頭,再度睜開眼睛,一切終于恢復了正常。
“翔舞……”風千疏試探的喚道。
鼻尖一酸,她猛的撲進他的懷里:“千疏——”
“沒事了,沒事了……”風千疏順勢抱著她坐了起來,反復不斷的輕拍她的背安慰著她,“沒事了,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夜深人靜,官道上人煙稀少,他們在轎子里這么大的動靜,齊澈在轎外早就聽到了。剛想上前問問情況,里頭突然又安靜了下來,緊接著便是少爺這一句深情款款的低訴。
齊澈愕然,里頭的那個人是他家少爺?!不會吧?他跟著風千疏十年了,還從未聽到過他用這樣的語氣說過話。狐疑的看著轎簾,他突然露出驚喜之色,莫非他家冷面少爺終于動春心了?!不是因為耍脾氣、要面子,而是真正的心有所屬,所以才會一直賴在相府里頭不走?!
太好了!他得盡快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稟報王妃!
回到丞相府,因為宮翔舞情緒不穩,風千疏一口回絕了姬丞相派來請她過去的下人:“你去告訴姬丞相,就說小姐身體不適,由我親自照看著,今夜恐怕不能前去給他老人家請安了。這幾天我只能打擾府上了。如果明日一早小姐還不見起色,煩請他早朝的時候替我向皇上告個假。”
“這……”那小廝有些為難,“不知小姐得得是什么病?怎的突然之間就這么嚴重了?”
風千疏聽出他話里的懷疑,冷冷的瞪著他:“你不相信本王的話?”
“小人不敢!”一聽他用“本王”來自稱,那小廝立馬慌了神,戰戰兢兢的低頭道,“小的明白!小的這就回去向老爺轉達王爺的意思。”
開玩笑!這個可是王爺,老爺雖大,王爺更大!得罪了王爺,他一準丟了小命。
待那家奴走遠,風千疏這才轉身步入內室,坐在床邊溫柔的注視著已經熟睡了的宮翔舞。
其實在她第一次向他坦白身世的時候,他已經信了一半,方才又見到她那個樣子,現在對于她的身份他已經沒有半點懷疑了。很難想象這么離奇的事居然會發生在他身邊,而她,這些天怕是一直克制著心里頭的恐懼和無助吧。
笑得那樣燦爛的一張臉,今日卻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帶雨,歇斯底里的。說到底,她也只是一個脆弱的弱女子而已。
風千疏心疼的撫著她的臉頰,手指溫柔的滑過她的眉眼唇鼻,心墻的某一角,正悄悄的塌陷。
另一邊,在正堂之中候了許久的姬丞相,在聽到下人的稟報之后勃然大怒。
“豈有此理!簡直就是豈有此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男未婚女未嫁的,他風千疏把我丞相府當成什么地方了?說來就來說住就住,現在就連我管教女兒他都要插上一腳!他也未免太不把我這個首府丞相放在眼里了吧!”姬丞相怒極大吼,也不管這話會不會傳到當事人耳里,甚至還有意朝門外叫囂了幾句。這兩天以來所有的怒氣一股腦兒的迸發出來,他儼然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了。
姬凰舞!說穿了這一切都是他這個女兒惹出來的事兒!先是莫名其妙在院子里對風千疏無理,兩人大吵了一夜,弄得丞相府雞犬不寧;再是擅自覲見圣上,弄得好好的一個慶功宴無疾而終。現在還挑唆風千疏仗勢欺人,枉顧姬家的家法!這個女兒,當真是他的克星,是個紅顏禍水!
“行了,爹。”姬云上走上前去寬慰道,“我看這靖王爺對咱們家小舞倒是有幾分真情的。先前你和娘不是一直擔心他對小舞不上心,以后小舞嫁過去會受委屈嗎?如今看他這么護著小舞,你反而又不高興了,你這不是自相矛盾嘛。”
經他一提醒,姬丞相本來激動的心情倒是緩和了不少。神色柔化了許多,但是語氣依舊僵硬著道:“她若當真同靖王爺情投意合倒也就罷了,可是你沒瞧見今日慶功宴上皇上看著小舞的眼神?皇上對王爺向來寵溺有加,兄弟二人情比金堅,怕只怕……有朝一日他們會因為小舞而反目成仇啊!”
“絕無可能。我相信小舞絕對不是這樣的人,對于這一點,爹大可以完全放心。”姬云上說的斬釘截鐵,眼神柔和的看著老父,“原來爹你那么生氣,說到底是在擔心小舞會成為千古罪人,被萬民唾棄。爹,你其實也是疼愛小舞的吧?可是你為何從小到大……”
“云兒,今晚你的話太多了!”姬丞相突然出聲,冷冷的打斷姬云上呼之欲出的疑問。
皎潔的月光鋪灑在丞相府的院落之中,映照在正堂門口那負手而立的中年男子身上,仿佛在他周身蕩起一圈模糊的光暈。
姬云上眼神復雜的看著門邊舉頭望月的父親,口中溢出輕微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