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才用過午膳,風千疏便進宮面圣去了。
風吟訣待他的態度一如既往,仿佛那日慶功宴上失態的人根本就不是這個從小玩到大的皇兄一般。
“看你神清氣爽的樣子,想必病痛已經痊愈了?”風吟訣放下正在批閱奏章的筆,調整坐姿稍作休息,一邊同入殿的風千疏閑聊。
“不過是些小毛小病罷了,本就沒什么大礙。只是想借著這個機會給自己放個長假。”風千疏直言不諱。對于他的性子,相信風吟訣早就猜出八九分了,與其遮遮掩掩的找借口,不如明說了。
“哈哈,你的膽子還真大!”風吟訣笑著贊揚道,“滿朝文武之中,怕也就數你風千疏敢這么明目張膽的向朕坦白自己裝病欺君了吧!”
風千疏聞言也笑了起來:“別人我是不知道,可你是我的皇兄啊,你能忍心把我給治罪了?再說,我雖然裝病,但也懂得把握分寸。這段日子正逢朝中無無大事,那些瑣碎的小事自有皇兄你來處理,我為你辛苦操勞了那么多年,偶爾放幾天小假也不算過分吧?”
“我怎么聽著你的話越聽越別扭?”風吟訣皺眉思索他的話,“合著我就是專管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的?遇到大事才能找你協商?千疏啊千疏,我都快搞不懂誰才是玄葵國的一國之君了!”話雖如此,但他眼底的笑意并未因此而斂去分毫。
“冤枉啊,陛下!”風千疏夸張的喊冤,狀似害怕的大呼,“你可別隨隨便便給我按上這么個越權奪勢的罪名,我上有母妃下有父王,皇兄放心間道義放兩旁……”
“得了得了!”風吟訣早被他的話給逗笑,“既然已經好了,那就盡快回來上朝吧!瑣事雖小,卻也繁復,光靠我一個人哪有我們兄弟并肩作戰來得事半功倍!對了,幾天不見你怎的變得這么油嘴滑舌了?說起話來一溜一溜的,跟誰學的這是!”
風千疏料定他會這樣問,故意將他引到這個問題上來,神色如常實則暗中觀察著他的反應:“還能有誰?不就是我家那位寶貝王妃嘛!”
果不其然,風吟訣在聽到這個回答的時候,拿杯子的手微微抖了抖,頓了一下而后極力扯出一個笑,假裝不經意的問道:“王妃?你指的是姬丞相的女兒姬凰舞?你那個未過門的妻子?”
風千疏點點頭,方才雖然只有一瞬,但他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風吟訣聽到他說起宮翔舞的時候,那一抹不易察覺的異樣。
“姬小姐的確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胚子,就是不知道她個性如何?竟能得你如此呵護。能夠被你認可的妻子,想必不會是個空有美貌虛有其表的女人吧。”
“個性嘛……很好!”風千疏想了一下,覺得宮翔舞身上有說不盡的優點,一時半會兒還真找不到適合的形容詞,只能總結出一句“很好”。她真的是很好!
“很好?”風吟訣刻意避開風千疏想起心愛之人情不自禁流露出的那個甜蜜笑容,追問道,“怎么個好法?”
“就是……”風千疏看風吟訣明明很想知道卻偏要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心口微微泛酸,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據實以告,“就是很特別,很灑脫,很別具一格,隨性而活,隨遇而安。照她自己的話講就是‘人可以不會生活,但是不能不會享受生活。不管你在這世上占著哪塊一席之地,都要成為一個主導者,而不是被動的接受’!差不多就是這樣。”
“這話是她說的?”風吟訣似是有些震驚,不過更多的確是狐疑。
這一點讓風千疏很不明白。狐疑?他在狐疑什么?!
“是她說的。”他點頭答道,忽然反問道,“皇兄,你之前……認識小舞?”
風吟訣似是沒有料到他會問得這么直接,咳嗽了一聲移開視線:“沒、沒啊!你怎么會突然這么問?”
“真的不認識?”風千疏句句緊逼。如果皇兄和翔舞還魂的經歷有關的話,就算他是皇兄,他也一樣不會原諒他!
風吟訣仿佛注意到了風千疏探究的眼神,這才收斂起泄露過多的心思,語帶笑意的問:“怎么?千疏你這是在吃醋?”
風千疏見他已經斂起心緒,知道自己也探不出他的想法了,便也不再多做追究。微微一笑,他搖了搖頭:“哪會呢,只是覺得皇兄對她似乎很感興趣,以為你們以前相識而已。”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不論如何,你都是我的皇兄。只是我不希望,我所重視的人會讓我陷入兩難的局面。”
他這句話意有所指,只要風吟訣心里有事瞞著他,眉宇之間定然有所不同。
風吟訣閉目養神,須臾之后睜開眼迎向風千疏的目光,眼神坦蕩蕩:“我亦如此!不論如何,你永遠都是我的嫡親手足,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風千疏怔了怔,沒有想到風吟訣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此嚴肅的對他說這句話。他這么說是什么意思?只是想表明自己的心跡,還是在……暗示他什么?
風千疏突然有些不確定自己今天走這一趟到底是對還是不對了,總覺得來了這一趟,他腦子里所有的疑團非但沒有解開,反而還徒增困擾。事情似乎變得比原先更亂了,他現在腦子里一團亂麻,絲毫沒有頭緒。
他帶著滿腹疑問離開閱政殿,見他的背影已經完全消失,一旁一直側立著的近侍宦官慢慢走近風吟訣,悄聲詢問:“陛下,您為何不直接了當對王爺吐露實情?王爺與姬小姐雖然從小訂親,卻素未謀面,兩人的感情也是近日才逐漸開始有所發展的,相信并不深厚。您同王爺從小親近更甚他那兩位親兄,如果您同他開口,沒準他會把姬小姐讓給您……”
“不許胡說!”風吟訣臉一沉,厲聲打斷。
“奴才該死!”那近侍立刻跪地請罪。
風吟訣掃了他一眼,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唉!洛清,你也是為朕著想,朕不怪你。只是同樣的話,記得以后斷不能再說第二回,懂了嗎?”
那被喚洛清的近侍低著頭沉默片刻,突然鼓起勇氣抬起頭回答:“皇上恕罪!恕奴才愚昧,奴才不懂!說句大不敬的話,奴才是看著您和王爺從小長大的,看著您一步步坐上這個龍椅的。您這些年來的不快樂,奴才看得比誰都清楚!就連一直與您形影不離的靖王爺,都不知道您心坎上的那道陳年舊傷……”
“夠了!”風吟訣別過頭去打斷道,“不要再說了,洛清。”
“皇上,奴才這話兒憋了好多天了,今日您就讓奴才一次過全都吐出來吧!”洛清略感滄桑的面容上浮現出疼惜之色,神情有些激動,“皇上您盼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到這一天,雖說她現在是靖王爺未過門的妻子,可是只要您找到傳說中的……”
“洛清!”風吟訣突然轉過神來凌厲的瞪著他,“今日你在這閱政殿里說的所有話,我一個字都沒聽過!也不許你再記得一個字!”
怔怔的跪在原地仰視著從小拉扯大的一代帝王,洛清看著他微怒的臉龐,千言萬語哽在喉頭,終究是吞了回去。俯下身子低著頭,他心痛著這個高高在上俯瞰天下的九五之尊,他心底的寂寞空洞無人能懂。
洛清顫抖的聲音緩緩響起:“是……奴才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