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夕顏換了一身白色男裝，發髻挽起，清秀的臉蛋配上白衣飄飄，出塵颯然。

南宮瑜依舊一身藍衫，下擺縛在腰間，露出淺藍的長褲，耳旁兩縷烏發垂在兩鬢，劍眉星目，臉如皓月，端得瀟灑飄逸。

南宮瑜一振腿，胯下馬兒刺啦一聲，跑到商隊前頭。

一旁，柱子也換上了南宮家商隊特有的衣服，一路跟著夕顏。

“起程！”隨著南宮瑜輕嘯一聲，浩大的商隊迎著初晨的陽光，沿著青石板街道，緩緩前進。

南宮瑜原本幫夕顏安排了馬車，可夕顏見到南宮瑜騎馬的那股瀟灑勁，羨慕不已，于是一再要求，南宮瑜無奈之下只能答應她。

這次出貨，南宮家請了云城最大的鏢行，青龍鏢局一路護送，所行隊伍頗是壯觀。

出了云城，視眼漸漸開闊起來，城邊，那片一望無際的紅楓林，宛如被鮮血染紅似的，將初升的陽光都比了下去。

東風一吹，整個楓林如同跳躍的火焰，無邊的蕩漾起來，景色蕭瑟壯觀。

夕顏執轡而行，緊緊跟著南宮瑜，見到楓樹林，忽然心中一暖，仿佛看見了那清冽冽的紫霞湖，眼中不自覺的多了一抹柔色。

而旁邊的南宮瑜見到此景，也是思緒萬千，驀地朗聲道：“千里荒塵埋鄉井，客路沙場心似冰。書中一曲歌蒼涼，秋水風霜，楓葉零零。只聞江山笑，誰顧夕陽情？”

晨風蕭瑟，歌聲悲涼，鬢角的兩縷烏發被風拂起，軟軟柔柔的貼在英挺的鼻子上，南宮瑜的眼中再無溫潤瀟灑之意，透著一股沉重的蕭索。

正懷念舊事的夕顏，被他悲涼的詩句一激，再瞧見他眼神，就知他懷念故國了。

看著南宮瑜那副惹人憐的模樣，夕顏心想要不是“她”親哥多好，現在可以摟在懷里安慰安慰了。

“好詩！”夕顏裝模作樣地贊道：“大哥果然不虧是云城第一才子，只是如今楓葉正紅，景色無邊，不知大哥為何如此感懷？”

看著南宮瑜欲言又止的樣子，夕顏心中輕笑：叫你不說，憋死你。

“大哥一時感懷而已，當不得真，小妹文采出眾，不若也作一首，如何？”南宮瑜不欲多談自己的事，便將話題扯到了夕顏身上。

夕顏看著他微微蹙起的眉頭，誠心激他一激：“我倒想了兩首詩，不過詩意消極，徒增悲涼罷了。”

夕顏哪會作詩，只不過想起了兩首有名的詩句，存心賣弄一下。

“小妹謙虛了。”南宮瑜知她文采不輸于他，于是等著她出句。

“碧云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夕顏頓了頓，雙眼望著兩旁如火的楓葉林，驀地語氣一沉，幽幽如嘆息般吟道：“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這是《西廂記》里的一場經典場景描寫，說的是一對戀人分手的情形。而此時夕顏用來似乎有些不妥。

然南宮瑜聞言一震，特別是聽到最后一句“總是離人淚”后，雙眼神色黯淡。

兩人自幼分離，小婉更是在王渙家長大，從小吃盡了苦頭，他這個哥哥沒盡到半分責任，即便如此，自己也狠心地將她推給了端木琉。

此番雖然表面上答應了夕顏，可出了云城后，自己又將她推入了一個更深的漩渦。

現在雖是聚首，何嘗不是送別，一想起這些，南宮瑜的心頭如刀剮般，萬分難受。

“哥，你怎么了？”夕顏看到南宮瑜眼中濕潤，神色黯淡，心想這首詩雖然不錯，可殺傷力沒那么強啊，自己只是感嘆和白衣笑君的在楓林的偶遇，這南宮瑜傷感什么？

“沒，沒什么……”南宮瑜抬起手想擦拭一下眼角的淚痕，可又怕夕顏笑話，手伸到一半又放了下來，只能微微別過頭：“聽小妹說還有另一首，能否說來聽聽。”

看著南宮瑜一副要哭的樣子，夕顏心道：要是我讀完這首，恐怕你的眼淚真的要下來了。

“只是這首更凄涼，我怕哥……”話雖如此，可夕顏卻很想看到南宮瑜落淚的場景。

男兒有淚不輕彈，更何況是臥薪嘗膽，縱橫商場的南宮瑜。

夕顏轉而將目光投射到紅色的楓林中，俏麗的臉上抹上了一層深深的哀傷。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夕顏一臉慎重的吟唱出杜甫的《春望》。

此乃懷舊感傷之杰作，且不是一人之傷，而是一國之傷。

殺傷力果然相當震撼，南宮瑜聞言臉上表情僵化，似雕像般默然不動。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南宮瑜喃喃自語，不顧在夕顏面前失態，秀逸的眼角漸漸溢出一滴晶瑩的淚珠，沿著臉頰，碾碎成一道濕潤的淚痕。

“小婉，”南宮瑜一改往日的溫潤，聲音有些沙啞道：“你，你恨哥嗎”

要不是顧忌身后有人，南宮瑜真想把他們的身世和盤托出。

“恨……”夕顏很自然的回答。

南宮瑜一楞，繼而苦笑一番道：“是啊，讓你受了這么多委屈，如何不恨呢？”

“是，我恨你！我恨你直到今時今日才找到我，我恨你太自以為是，我恨你擅自為我做決定，獨自去承擔一切。你以為你很英雄嗎？你以為這樣就是對我好嗎？我恨你！”夕顏一字一句的說著，卻控制不住聲音的顫抖，晶瑩的亮澤閃在眼中倔強的不肯落下。

乖，這身體稍一激動就容易掉淚，簡直是水做的。

南宮瑜眼中異彩連連，凝望夕顏良久，忽的嘆息道：“你，你都知道了。”

“是的，王渙都告訴我了。”夕顏決定將最后一層窗紙捅破，好讓兩人的距離在近些。

南宮瑜忽的身形飛起，輕輕落在了夕顏身后，夕顏只覺身后有個溫熱的身體簇擁著他，接著一股男性特有的氣息，在她耳旁傳來。

“抓好！”南宮瑜低低道。

“商隊按原線路繼續前進，我去去就來！”南宮瑜的聲音遠遠的傳來。

眾人見兩人在前方嘮叨幾句，忽然南宮瑜躍上那清秀小子的馬，繼而迅速的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這是干嘛，眾人面面相覷，難不成少主看上那清秀小子了？

只有柱子低頭沉思，愈發佩服起夕顏來了。

南宮瑜輕喝一聲，接過夕顏手中的韁繩，雙腿一振，那馬如風般跑將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