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的靈堂大得夸張,同時也恐怖得夸張,我和小紅一進門,只覺得四周冷風亂竄,不自覺地拉緊了對方的胳膊。暗暗的房間里根本進不來幾縷光芒,我們只能借著一點兒微弱的光芒看清對方的五官和輪廓。
安老爺一直沒有出聲,只是輕輕走上前去拿出火折子一一點上了靈堂里的蠟燭。燭火微晃,屋子里一下子明亮了不少。前方,至少上百個靈位呈金字塔的形狀擺設得十分整齊。我從最上面那一層一直看到最下面一層,在最下面的那一層,我只看到了一個靈位,上面寫著愛妻安室如雪之靈位。
既然是二夫人,怎么著也就算是個妾吧,但是靈位上寫著的卻是愛妻,可見二夫人對于安老爺而言果真是不同的。
“你們?nèi)齻€小心一點兒把靈堂打掃干凈,她是最見不得有一點兒臟的……”安老爺說完,輕撫了一下二夫人的靈位,動作輕柔得如同一片羽毛擦過一般。從我這個方向,可以看到安老爺?shù)难劢怯虚W亮的東西滑過。
我們?nèi)寺勓员舜藢ν艘谎郏坜坌渥娱_始小心地忙活起來。云楓負責在高一點的地方擦洗,而我和小紅則負責下面的桌椅和墻壁。我們的動作已經(jīng)非常小心了,可是一點聲響總是難免的,但我們發(fā)出的響動聲似乎并不會打擾到安老爺。他捧著二夫人的靈位坐在了靈堂一角,似乎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我正擦著兩扇門時,偏巧大夫人從這里經(jīng)過,她看到我在這里出現(xiàn),似乎有一點兒驚訝,但是卻沒有搭理我的意思。我恭敬地對她點了點頭,她像是沒看見一樣直接繞過我看向屋里。當看到抱著靈位發(fā)呆的安老爺時,大夫人冷哼了一聲,轉(zhuǎn)身離去了。看著她離去的身影,我突然覺得她也是個可憐的女人,她是刻薄了一點兒,但是對于這樣的事情,相信沒人大方得了,有哪個女人能夠容忍丈夫的妾室在死后被冠以妻名呢?一個女人幸福與否與她的排位并沒有關系,大夫人如何,正妻又如何,一樣不及一個死去已久的女人。
小紅不敢說出聲音,用口型示意我她要過去那邊擦拭那些靈位了。我點點頭,和她一起走了過去。不知道這些靈位已經(jīng)有多久沒被擦拭過了,上面全都蒙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我輕輕吹了一口氣,馬上有很多小灰塵飛了起來。我和小紅小心地擦拭一個個靈位,擦完之后將它們一一放回原處。就在我擦拭完一個靈位準備將它放回去的時候,誰知道沾了水的手一打滑,靈位居然掉了下去,我當時的感覺就好像心跳要停止了一樣,根本忘記了伸手去接住它。
如果這個靈位掉在了地上,我不敢想象后果會是什么樣的……
出乎意料地沒有聽到靈位掉落在地的聲音,眼前反倒伸出了一只白皙修長的手來,將靈位遞向我。抬眼,看到了云楓淡淡的笑意,用口型對我說,小心。我接過靈位,感激地對他笑笑。
經(jīng)過剛才那一小段可以稱之為驚心動魄的小插曲,我們?nèi)齻€人又繼續(xù)忙活起來。靈堂雖然很大,但是需要被打掃的地方卻并不是太多,所以我們打掃了并不太久便清理完畢了。我擦擦額頭的汗水,正欲長出一口氣的時候,卻忽然聽得一陣急切的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靠近,似乎目的地就是這里。
背對著陽光,少年纖長的身體出現(xiàn)在門口,遮住了大片陽光,在靈堂的門口投下了長長的陰影。
“爹,我回來了……”是安少瑾,聽他的聲音,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而與此同時,安老爺因他突然的叫喊一驚,手中的靈位“咣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安少瑾看到掉在地上的靈位,似乎想起了什么,表情一下子變得惶恐,歉疚地想要開口,“爹,我……”
安老爺?shù)哪樕呀?jīng)變成鐵青色,面冷如霜,未等小屁孩兒說完便火冒三丈地大吼了一聲,“給我滾出去!”
一句話就這樣冷冰冰地拋出口去,完全沒有考慮到聽到這句話的人會是什么樣的感受。安老爺輕輕撿起了地上的靈位,又說了三個字,“滾出去!”
聽到這話,我注意到小屁孩兒的雙手已經(jīng)緊緊地攥成了拳頭狀,兩只拳頭在身體兩側微微地顫抖著。他一臉欲哭的表情,卻強迫自己不可以哭出來,抿緊了下唇,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我條件反射地想要跑出去追他,卻被云楓拉住了我的胳膊,用只有我們倆可以聽到的聲音對我說:“少夫人……”
他的眼神中似有千言萬語,但是現(xiàn)在我一個字都聽不進去。我的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我要去找他,一定要去找他……
甩開云楓的手,我跟著小屁孩兒跑出了靈堂……
他跑得很快,體育超差的我差一點兒就跟丟了人,用盡全身的力氣追他,卻只能追尋到他模糊的背影。不過這樣就可以了,沒有跟丟人已經(jīng)是我該引以為驕傲的事情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終于停了下來,我看到他停下,趕緊跟了上去,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就再也找不到他了。現(xiàn)在才看清自己周遭的環(huán)境,原來不知何時我們已經(jīng)跑進一片樹林里了。樹林里的樹稀疏地種在那里,并不妨礙我的視線,我捕捉到他倒在一棵大數(shù)下的身影,跑到了他的身邊。
察覺到我的靠近,他用帶著哭聲的嗓音命令我,“不要過來!”
現(xiàn)在的情形像極了電視上常出現(xiàn)的一個鏡頭,一個人要跳樓,不許勸說的人靠近他,勸說的人只好站在原地看著他,生怕自己向前的一小步,會將他逼進死亡之淵。
但是我不可以退后,因為這樣同樣會把他推進深淵,也許那個深淵遠比死亡更加可怕……
他見我站在那里不動,又對我吼道:“你走,我不想看見你!”
“不行,我不能走。”我沒有上前,淡淡地說了一句。
他聞言,兩只淚眼看向我。
“安少瑾,我不走,我說了要陪著你的,不是說著玩的。你怕孤獨,討厭一個人……我知道。”